“一個連呼吸、笑容、走路姿態,都要模仿另一個女人的,活的玩偶。”
林姝的聲音透過麥克風,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會場。每一個字,都像是一記耳光,抽在江臨那張精心維持的臉上。
台下譁然!竊竊私語聲如同潮水般涌起,無數道目光在林姝和江臨之間來回掃視,震驚、鄙夷、獵奇、難以置信……各種情緒交織成一張巨大的網。
江臨的臉色已經從鐵青變成了駭人的煞白,他眼神陰鷙得能滴出毒液,猛地朝旁邊的安保人員使眼色,低吼:“把她弄下去!”
幾個黑衣安保立刻朝舞台沖來。
“別碰我!”林姝猛地後退一步,對着麥克風嘶聲喊道,聲音裏帶着一種豁出去的決絕,竟一時鎮住了那幾個安保。她死死盯着江臨,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
“江臨!你怕了嗎?怕我說出你是怎麼把我當成沈倩的影子,又是怎麼透過我這雙像沈倩、也像她哥哥沈聿的眼睛,來滿足你扭曲的仇恨和欲望?!”
沈聿的名字被拋出來,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在場不少知道當年沈家變故的人,臉色都變了。
“你胡說什麼!”江臨厲聲打斷,試圖維持鎮定,但額角暴起的青筋出賣了他,“林姝,你因爲精神問題一直在接受治療,我知道你最近狀態不好……”
“精神問題?”林姝笑了起來,那笑聲通過麥克風放大,帶着淒厲和嘲諷,“是啊,被你囚禁、玩弄、當替身十年,是個人都會出問題!但我很清醒!我清醒地記得你是怎麼保留沈倩的頭發來‘懷念’,又是怎麼保留她哥哥沈聿的頭發和那張被你劃掉眼睛的照片,來滿足你變態的收藏癖!”
她的話信息量太大,太驚悚,台下已經不只是譁然,而是炸開了鍋!記者們像嗅到血腥味的鯊魚,瘋狂地按動着快門,記錄着這驚天逆轉。
“你瘋了!把她拖下去!”江臨徹底撕下了僞裝,對着安保咆哮,自己也忍不住要沖上台。
就在這時,會場四周懸掛的巨大液晶屏幕,以及部分記者隨身攜帶的筆記本電腦、手機,突然同時閃爍了一下,然後開始自動播放一段經過處裏的、關鍵信息被高亮標注的文檔圖片和表格——正是U盤裏那些關於非法資金往來、指使謀殺、制造意外致人失明的證據!沈聿的照片,沈倩的車禍報告,那個受賄交警的賬戶記錄……一幀幀,一件件,觸目驚心!
同時,那段江臨帶着醉意談論沈倩、沈聿和林姝的錄音,也通過會場的音響,清晰地播放出來:
【……沈倩?呵,她是很好,像朵白蓮花,碰一下都拍碎了。可惜,她不該想着離開我,還想把她那個礙眼的哥哥帶走……】
【老板,那件事……處理得很幹淨,不會有人查到。】
【幹淨?沈聿那個瘋子還在查!他那雙眼睛,和沈倩真他媽像!每次看到,我都想……算了,先讓他蹦躂幾天。等我把林姝那雙眼睛弄到手……嘖嘖,哭起來可真帶勁,比沈倩那個木頭人有意思多了。等玩膩了……】
那低沉而惡意的笑聲,回蕩在每一個角落。
證據確鑿!錄音鐵證!
全場死寂!連音樂都忘了關!所有人都被這接連而來的重磅炸彈炸懵了!
江臨僵在原地,臉上血色盡失,眼神裏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如同困獸般的恐慌和難以置信。他猛地看向四周,似乎想找出是誰在背後操作這一切。
“看到了嗎?各位!”林姝的聲音再次響起,帶着哭腔,卻異常有力,“這就是你們眼中的慈善家、成功企業家的真面目!一個殺人犯!一個毀人雙目的劊子手!一個以玩弄、凌虐他人爲樂的變態!”
她伸手指着江臨,用盡全身力氣嘶喊:“江臨!你完了!”
場面徹底失控!記者們沖破安保的阻攔,蜂擁而上,長槍短炮對準了台上搖搖欲墜的林姝和台下臉色慘白、試圖在手下掩護下逃離的江臨。
“江先生!請問錄音是真的嗎?”
“沈倩小姐的死真的與你有關嗎?”
“沈聿先生的眼睛是你指使人弄瞎的?”
“你對此有什麼解釋?”
混亂中,沒有人注意到,在會場二樓一個隱蔽的廊柱陰影裏,沈聿靜靜地“站”在那裏,盲杖點地。他聽着下方的喧囂、質問、林姝帶着哭腔的控訴、以及江臨氣急敗壞的咆哮,墨鏡後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只有緊握着盲杖、指節泛白的手,泄露了他內心滔天的巨浪。
十年黑暗,血海深仇,終於在這一刻,見到了光。
盡管,他永遠也看不見這光了。
他微微側頭,對着衣領下隱藏的微型麥克風,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輕輕說了一句:
“倩倩,哥……給你報仇了。”
然後,他轉過身,盲杖在光滑的地面上發出清脆的“噠”的一聲,悄無聲息地融入了身後的黑暗,如同他來時一樣。
樓下的混亂與他無關了。法律的齒輪已經開始轉動,輿論的海嘯會將江臨徹底吞沒。他能做的,已經做完。
剩下的,是活着的人,該如何帶着滿身傷痕,繼續走下去。
林姝被聞訊趕來的、沈聿事先安排好的便衣人員保護着,從後台秘密通道帶離了現場。她坐進車裏,全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空,只剩下劇烈的顫抖和劫後餘生般滾落的淚水。
她做到了。
她親手,將那個囚禁了她十年的惡魔,拖下了神壇,推進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車子駛離了那片依舊混亂、喧囂的是非之地,駛向未知的、卻終於屬於自己的明天。
第二天,各大新聞媒體的頭版頭條,都被同一個重磅醜聞占據。
商業巨鱷江臨涉嫌謀殺、故意傷害、非法囚禁、經濟犯罪等多項罪名,被警方正式立案調查,其商業帝國股價崩盤,一夜之間,土崩瓦解。
而林姝這個名字,連同她那場驚心動魄的公開控訴,也成爲了這個城市久久無法散去的談資。她是受害者,是勇敢的揭露者,也是一個時代醜聞的活生生的注腳。
一個月後,城郊墓園。
天氣陰沉,細雨霏霏。
林姝穿着一身簡單的黑衣,撐着一把黑傘,將一束白色的雛菊放在沈倩的墓前。墓碑上的照片裏,沈倩依舊笑得溫柔純淨。
“都結束了。”林姝輕聲說,像是在對沈倩說,也像是在對自己說。
她站了一會兒,轉身離開。在墓園出口,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沈聿依舊穿着深色的大衣,戴着墨鏡,拄着盲杖,靜靜地站在細雨中,仿佛在等人。
林姝停下腳步,看着他。
沈聿似乎感知到她的靠近,微微側過頭。
兩人隔着幾步的距離,在沙沙的雨聲中沉默着。
過去幾個月發生的一切,像一場漫長而殘酷的夢。他們是彼此夢境裏唯一的同盟,也是彼此傷痕的見證者。
“你要走了?”沈聿先開了口,聲音在雨聲中顯得有些模糊。
“嗯。”林姝點頭,“帶我母親離開這裏,去一個暖和點、安靜點的地方。”
她得到了自由,也得到了江臨部分被凍結資產的賠償(基於她作爲受害者和證人的權益),足夠她和母親開始新的生活。
沈聿點了點頭,沒再說話。他似乎也沒有什麼理由挽留,或者說,不知道該如何挽留。
“你呢?”林姝問,“以後有什麼打算?”
沈聿沉默了一下,淡淡道:“習慣了這裏。而且,還有些……瑣事要處理。”比如,看着江臨得到應有的審判。比如,適應這永恒的黑暗。
又是一陣沉默。雨絲落在傘面上,發出細密的聲響。
“謝謝你。”林姝輕聲說,“謝謝你……找到我,告訴我真相。”
如果不是沈聿,她可能一輩子都活在那個巨大的騙局裏,直到被江臨徹底拋棄或者“處理”掉。
沈聿微微搖了搖頭,墨鏡朝向她的方向:“該說謝謝的是我。沒有你,扳不倒他。”
他頓了頓,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只是道:“保重。”
“你也是。”林姝看着他,看着這個背負着深仇大恨、在黑暗中獨自前行了這麼多年的男人,心裏涌起一股復雜的情緒,有同情,有敬佩,或許,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超越同盟情誼的東西。
但她知道,現在不是時候。他們都需要時間,來舔舐傷口,來重新認識自己,來適應沒有江臨陰影的生活。
她最後看了他一眼,撐着傘,轉身,走進了迷蒙的雨幕中。
沈聿站在原地,聽着她逐漸遠去的腳步聲,直到徹底消失在雨聲裏。他抬起手,輕輕扶了扶墨鏡,然後,拄着盲杖,轉向了另一個方向。
雨,還在下。
清洗着城市的污濁,也模糊了過往的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