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將整個江城浸染。廢棄倉庫的高窗外,城市的霓虹被隔絕成一片遙遠而模糊的光海冰冷不帶一絲溫度。
蘇晚將那七枚浸染了她血與恨的紙釘,小心翼翼地貼身收好。那冰冷的觸感,仿佛是她復仇決心的實體,時刻提醒着她此行的目的。她站起身,一夜未眠,又耗盡了心血,身體早已到了極限,但她的精神卻因那股滔天的恨意而亢奮着,絲毫感覺不到疲憊。
“走吧。”她看向身側那個氣息依舊虛浮,卻難掩威嚴的玄黑色身影。
沈厭沒有說話,只是微微頷首。他抬手一揮,一股純粹的黑暗將兩人包裹。蘇晚只覺得腳下一輕,四周的景物便如同被風吹散的煙塵,迅速變得模糊。當她再次看清周圍時,已然站在了江城南區一條僻靜的林蔭道上。
不遠處,一棟占地廣闊、燈火通明的歐式別墅,如同一頭蟄伏在黑暗中的巨獸,靜靜地矗立着。那裏,就是她生活了近十年的“家”——蘇家大宅。
蘇晚的眼中沒有絲毫的懷念,只有冰冷的審視。她抬起左手,看着手背上那枚由沈厭賜予的古樸符文——冥主印記。她深吸一口氣,集中意念,嚐試着去催動它。
印記仿佛感受到了她的召喚,驟然一亮,一股冰冷而磅礴的力量,從印記中涌出,瞬間流遍她的四肢百骸。蘇晚只覺得自己的身體仿佛被一層無形的陰影所籠罩,與周圍的黑暗融爲了一體,連呼吸和心跳都變得微不可聞。
這種感覺很奇妙,就像魚兒回到了水裏,幽魂潛入了黑夜。她知道,這是屬於沈厭的力量,一種凌駕於陽間法則之上的源自冥府的權柄。
“跟上。”沈厭的聲音在她耳邊低語,他的身影早已與夜色融爲一體,若非那加深的命格鏈接,蘇晚甚至無法感知到他的存在。
兩人一前一後,如同兩道無聲的鬼影,輕易地穿過了蘇家大宅那看似固若金湯的紅外線安防系統和高聳的圍牆。那些在凡人眼中足以阻擋一切的科技造物,在他們面前,形同虛設。
再次踏入這片熟悉的庭院,蘇晚的心境已然天翻地覆。她不再是那個被蒙在鼓裏的“乖女兒”,而是一個手持利刃,前來討債的復仇者。
她的重瞳早已自行開啓。在她眼中,這座精心打理、繁花似錦的庭院,呈現出另一番景象。無數肉眼不可見的黑氣,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形成一個巨大的緩緩旋轉的旋渦,而旋渦的中心,正是那棟燈火輝煌的主樓。
整座蘇家大宅,就是一個巨大的風水陣法,像一只貪婪的巨獸,日夜不停地汲取着地脈之氣與遊魂的怨念。而這一切力量的最終流向,都指向同一個地方——二樓書房,那個用她母親頭骨制成的香爐!
蘇晚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強行壓下那幾乎要破體而出的殺意。她跟隨着沈厭的指引,悄無聲息地潛入了主樓。
一樓的大廳金碧輝煌,水晶吊燈散發着璀璨的光芒,光可鑑人的大理石地面上,倒映着空無一人的奢華景象。傭人們早已歇下,整個大宅安靜得如同墳墓。
沈厭停下腳步,抬手指了指大廳正上方,那根貫穿了一樓和二樓的由整根金絲楠木制成的巨大承重梁。
“第一個節點‘三才聚氣’之‘天元’位。”他的聲音直接在蘇晚腦海中響起,“此梁爲陣法中樞,承載着整個宅邸的氣運流轉。在此處下釘,可亂其氣,斷其運。”
蘇晚點了點頭,身形如貓一般,悄無聲息地攀上二樓的環形樓梯,從一個絕佳的角度,俯瞰着那根巨大的承重梁。
她從懷中,取出了第一枚“鎮魂釘”。
那枚由黃紙制成的紙釘,在她手中,卻仿佛有千斤之重。上面用她心血和沈厭冥力繪制的紫黑色符文,在水晶燈的光芒下,閃爍着妖異而危險的光。
她能感覺到,這枚小小的紙釘裏,蘊含着足以讓厲鬼都爲之顫栗的恐怖煞氣。
蘇晚屏住呼吸,將所有的恨意,所有對秦婆婆的愧疚,所有對母親的悲痛,盡數灌注於指尖。她看準時機,身體從二樓欄杆後猛地探出,如同一只捕食的獵鷹,將手中的鎮魂釘,朝着那承重梁的正中心,狠狠地按了下去!
“以此爲始血債血償!”
她心中無聲地呐喊。
那根歷經百年、堅硬如鐵的金絲楠木,在凡人手中,連一絲劃痕都不會留下。
然而,就在蘇晚的指尖觸碰到木梁的瞬間,她手背上的冥主印記與那枚鎮魂釘上的符文,同時爆發出了一陣幽暗的紫光!
沒有巨響,沒有阻礙。
那枚紙釘,竟如同燒紅的烙鐵刺入牛油一般,悄無聲息地幹脆利落地,沒入了堅硬的木梁之中,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出現過。
“嗡——”
就在鎮魂釘完全沒入的刹那,一聲極其輕微、卻仿佛源自大地深處的沉悶嗡鳴,響徹了整個蘇家大宅。
大廳那盞璀璨的水晶吊燈,猛地搖晃了一下,發出“叮鈴”的脆響。牆角一只名貴的青花瓷瓶,毫無征兆地出現了一道細微的裂痕。整個宅邸那原本穩定而貪婪的氣運旋渦,在這一刻,出現了瞬間的凝滯與混亂!
與此同時三樓的主臥裏。
盤膝坐在床上,正閉目吐納的蘇明德,身體猛地一震。一股仿佛源自靈魂深處的尖銳刺痛,毫無征兆兆地在他胸口炸開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噗!”
他臉色一白,一口氣息岔了道,喉頭一甜,竟嘔出了一絲暗紅色的血跡。
“怎麼回事?!”
蘇明德猛地睜開眼,眼中滿是驚駭與不可置信。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座由他親手布下、運轉了二十年、早已與他性命相連的風水大陣,剛才竟出現了刹那的停擺,仿佛心髒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幾乎停止了跳動。
他立刻起身,想要下樓查看。可他查遍了整個大宅,卻找不到任何異常。陣法似乎又恢復了正常的運轉,剛才那一下,仿佛只是他的錯覺。
蘇明德站在空無一人的一樓大廳,臉色陰沉得可怕。他知道,那絕不是錯覺。
有人,在他的心髒上,扎了一根針。
而此刻在二樓走廊的陰影裏,蘇晚和沈厭正靜靜地站着,將蘇明德那驚疑不定的神情盡收眼底。
蘇晚看着蘇明德嘴角那一絲尚未擦去的血跡,心中涌起一陣冰冷的快意。
這,僅僅是第一枚釘。
她將手伸進懷裏,輕輕觸摸着那剩下的六枚冰冷的紙釘。
“爸,”她看着樓下那個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森然而美麗的笑容。
“這份‘開胃菜’,您還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