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府,主院。
回到王府,沈遊喚來府中醫術最爲精湛、也是最值得信任的劉老。
當劉老小心翼翼地剪開那被血污浸透、與傷口黏連在一起的包扎布條,露出其下猙獰可怖的傷口時,饒是見慣了各種傷勢的老者,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
那一道劍傷幾乎貫穿了腰側,皮肉翻卷,邊緣因未能及時處理而微微泛白腫脹,已然有了感染的跡象,只差毫厘便會傷及內腑要害!
而王爺方才喚他時,竟還是一臉平靜,仿佛只是尋常小傷!
“王爺!您!唉!”劉老又是心疼又是氣急,花白的胡子都顫了起來。
一邊手腳麻利地清洗上藥,一邊忍不住絮叨,“這次的傷真的太嚴重了!失血過多,又拖了這麼久,還感染了!您必須聽老奴一句勸,這次定要好好用藥,臥床靜養,萬萬不能再像之前那樣敷衍了事了!這身子骨再這麼折騰下去,便是鐵打的也受不住啊!”
面對這位從小看着自己長大、對自己關懷備至的老人,上官玄瀾緩和了神色,語氣溫和地應道:“好,劉老放心,這次聽您的,定會好好休養。”
劉老這才稍稍安心,仔細地爲他重新清洗、上藥、包扎妥當,又再三叮囑了服藥時辰和諸多禁忌,方才憂心忡忡地退下。
屋內靜了下來,只剩下濃鬱的藥味彌漫。
守在一旁的沈遊這才上前一步,低聲稟報:“王爺,查清了。昨夜那批刺客,所用的兵器和路數,雖經過掩飾,但留下的蛛絲馬跡皆指向……易王府。”
上官玄瀾靠在引枕上,臉色因失血而蒼白,聞言,眼底瞬間沉鬱下去,深不見底,讓人完全看不透他此刻究竟在想什麼。
“猜到了。”他聲音平淡,聽不出喜怒,卻無端讓人感到一股寒意。
在這皇家之中,兄弟鬩牆,從來都不是什麼新鮮事。
沉默了片刻,就在沈遊以爲主子在思索如何反擊時,卻聽到上官玄瀾忽然話鋒一轉,吩咐道:“你去春香樓一趟,告訴花娘子。”
沈遊立刻凝神靜聽。
“司錦姑娘的吃穿用度,一律比照最好的來,不可有絲毫怠慢。她若有什麼需求,盡力滿足。”
上官玄瀾頓了頓,繼續道,“至於每日的箜篌彈奏……全憑她自願。她若是不願彈,便不必彈了,不必以規矩束縛她。”
“……”沈遊心中頓時掀起了滔天巨浪,面上卻死死繃住,不敢泄露一絲一毫的情緒,只是那領命的動作,因着極度的震驚而顯得有些僵硬,“……是,屬下遵命。”
他幾乎是同手同腳地退出了房間,腦子裏還在反復回響着那道命令。
王爺何時對一個人,尤其是一個女子,如此上心過?
甚至到了這般縱容的地步?
又是最好的用度,又是不必彈曲!
室內重歸寂靜。
上官玄瀾的目光,落在一旁被劉老剪下、準備拿去扔掉的染血布條上。
那是司錦從自己衣裙上撕下,爲他包扎傷口的那條。
他眼神微動,忽然出聲:“那個……留下。”
一旁伺候的小廝一愣,連忙將那些髒污的布條捧過來。
上官玄瀾揮退了所有人,獨自拿起那團染血的布料。
他臉色似乎有那麼一絲不自然,卻還是親自去打來清水,極其耐心地將那布條上的血污一點點洗淨。
洗淨後,他將其仔細晾幹。
雖然布料普通,甚至因爲撕扯而邊緣不齊,還帶着淡淡的血腥氣和皂角味,但他卻將其疊得整整齊齊,放入了一個小巧精致的紫檀木盒中,輕輕合上蓋子。
做完這一切,他才仿佛鬆了口氣般,重新靠回榻上。
閉上眼,不知在想些什麼。
蒼白的臉上,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柔和。
春香樓,司錦房內。
司錦回到房間,關上門,隔絕了外界的喧囂。
識海中佑安奶聲奶氣的聲音裏充滿了疑惑:
“司錦,那個凡人王爺的武功真的很高啊!招式又快又狠!可他最後爲什麼不完全避開那一劍?以他之前展現的身手,明明可以躲開的啊!”
司錦將自己扔進柔軟的椅子裏,語氣平淡地解釋道:“他避不開。那個時候,他的內力已經沒了。”
在給他包扎時,她就敏銳地察覺到了他體內氣息的空乏和紊亂,那絕非尋常的消耗過度,而是徹底的力量流失。
“啊?!”佑安驚訝,“內力沒了?那……那他以後豈不是都不能動武了?這麼好的身手和內力,太可惜了吧!”
“應該是暫時性的。”司錦閉上眼,感受着全身肌肉的叫囂,“看他的神色,對此似乎並不意外,應該是早知道會有這種情況發生。”
佑安似懂非懂地點點小腦袋,見司錦滿臉倦色,便很懂事地不再多問。
司錦強撐着精神沐浴一番,洗去一夜的風塵和血腥氣,然後幾乎是頭一沾到枕頭,就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這一睡,便是昏天黑地。
……
在此期間,沈遊找到了花娘子,屏退左右,傳達了上官玄瀾的命令。
花娘子聽完,那雙慣會撩人的媚眼瞬間瞪得溜圓。
她難以置信地掏了掏耳朵,聲音都變了調:“沈、沈侍衛?你剛才說什麼?你確定……這真是王爺讓你原話傳達給我的?!你沒聽錯?”
她甚至想伸手去探探沈遊的額頭,看他是不是也在發燒說胡話。
沈遊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嘴角微微抽搐:“花娘子,這話你已經反反復復問了不下五遍了!”
“咳……”花娘子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拿起團扇,掩飾性地扇了扇,臉上依舊滿是夢幻般的不可思議,“我、我這不是不敢相信嘛~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王爺居然會關心一個女子的吃穿用度?
還允許她不彈曲子白吃白住?
“按王爺吩咐的做便是。”
沈遊看着她,語氣頓了頓,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花娘子,你……”
他深知花娘子對王爺那份深藏心底、從未宣之於口的情愫,如今王爺對另一位女子展現出前所未有的特別,他怕她心裏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