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瑤撲至老夫人身前,抽泣道,“祖母,我父親被關押到大理寺了,說是父親貪墨了三千萬兩白銀,這怎麼可能?父親一向廉潔,絕不可能這般作爲。您一定要勸六叔救救父親。”
屋內還坐着順國公夫人、一衆小輩,皆等着新人過來見禮。
如今被薛瑤一番鬧騰,老夫人被吵得頭疼,好心情一掃而散。
順國公夫人亦皺眉,雖是她親自選的庶子媳婦,如今瞧見她如此不知禮數,心生不滿,抿了口茶水,冷冷道,“老二媳婦,你快先坐下來,今日是你六叔成婚頭天,你莫要一大早惹了晦氣。”
“可我父親...”薛瑤仍不肯罷休。
老夫人抬手拍案,“啪”的一聲,盞中茶水都濺出幾分。
只聽老夫人斥道,“好了,老二媳婦,你先坐下來,一切等你六叔六嬸敬完茶再說。”
話音甫落,裴斫年牽着沈婉走了進來。
裴斫年一襲淡青織金錦袍,腰間別一塊玉玦,隨着他的走動“叮叮”作響,他眉宇舒展,神色沉靜,清冷出塵。
目光掃向沈婉,衆人皆倒吸了一口氣,她一身嫣紅束腰襦裙,頭上幾支赤金珍珠流蘇釵,明眸善睞,顧盼生輝,雪膚花貌,竟令一室春黛皆黯然失色。
衆人暗道,從前她在府上做表姑娘時,也許有刻意藏鋒的意圖,從不曾有這般奢麗的打扮。
如今嫁給裴斫年,身份尊貴,可比宮中貴人,一身妝扮,無不精致典雅。
老夫人見一對璧人相攜而來,方才展露笑意,抬手示意正行禮的兩人起身。
而後是新人敬茶。
從前沈婉在老夫人面前一直是孫輩的人,如今驟然成了自己的兒媳,老夫人倒是接受良好,不曾爲難。
敬茶一切順利。
接着,順國公府一衆小輩向沈婉見禮。
因從前她一直住在順國公府,對小輩並不陌生,只是從前是平輩的關系,如今小輩們要喚她“嬸母”,倒是讓有些靦腆的開不了口。
尤其是到裴言聿和裴言倫的時候,場面更是透着說不出的古怪。
裴言聿自被奪了世子之位,日漸消沉,如今對着沈婉喊“嬸母”,面露羞意,連沈婉將一方硯台送給他時,都驚慌地忘了回話。
更別提沈婉身側立着裴斫年,裴言聿如今知道了這個六叔的威嚴倨傲,哪裏敢再惹他的女人?
及至裴言倫,他面色肅然,唇瓣蒼白,只是沉沉道了句“嬸母”,接過硯台,只那眼眶,似紅非紅,好似噙着淚水,讓人觀之莫不以爲他受了多大的委屈。
好在沈婉神色鎮定,分別給兒郎們送了硯台,又給女郎們送了珠釵。
待見禮結束,一直坐在一旁的薛瑤終於忍不住了,跪在裴斫年面前,張口哭訴道,“六叔,你要救救我爹啊,他被陛下關在大理寺的監牢裏,定是有人污蔑他的,我爹他怎麼可能貪墨三千萬兩白銀呢?”
裴斫年一時記不得面前女子是誰,沈婉在一旁提醒道,“夫君,這是二郎媳婦薛氏。”
裴斫年墨眸深邃,淡淡掃向跪在地上的女子,二郎媳婦,裴言倫的媳婦。
裴斫年想起昨日陛下在朝中下旨關押永川侯之事,微啓薄唇,“你爹是永川侯薛磐?”
對於小輩們之間的姻親關系,裴斫年並沒有多少興趣關注,實在是他的位置太高。
五姓世家之間的聯姻,總是這家的嫡女嫁給那家的公子,那家的庶女又嫁給這家的幼子,若是細數其中的姻親,只怕哪家都能攀扯上幾處。
不曾想,原來二郎娶的是永川侯的女兒。
薛瑤點點頭,“六叔,我知道您是內閣首輔,手攬大權,若是您出手,定能救下我父親。求您看在我的份上,救救我父親吧。”
一旁衆人倒吸一口涼氣,求六叔看在她的份上?她薛瑤是有多大臉,值得六叔賣個面子給她?
裴斫年聽到這話,因着良好的修養,不曾面露不快,只淡淡皺眉,不動聲色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薛瑤,“永川侯的事,宮中天子自會定奪,若是真有冤屈,陛下定會查清,若是確有貪墨,自然也不可能徇私包庇。”
薛瑤面色一白,覺得裴斫年話裏話外意在推脫,不肯盡心幫她,她突然扯住了一旁沈婉的裙擺,泣涕漣漣,“六嬸,從前是我錯了,我不該爲難你,你原諒我好不好,幫我求求六叔。”
薛瑤這話不說還好,說了之後,無意中提醒了裴斫年從前她屢屢爲難沈婉的事。
裴斫年扭頭,幽深的眸子看向沈婉,“她從前爲難你了?”
沈婉無意落井下石,更沒有看到旁人落魄就去踩一腳的偏激心態,她抬眼,水眸望向身側的裴斫年,“大人,那些事已經過去了,不必再提。”
只是薛瑤所說幫她父親一事,沈婉也並不願真的幫薛瑤求裴斫年。
一來,若是永川侯真的貪墨了三千萬兩白銀,那陛下處置他,也是理所應當。若是求裴斫年在其中斡旋,庇護永川侯,反倒於裴斫年有些爲難,沈婉私心不想讓夫君這般難做。
二來,若永川侯只是被人誣陷,即便沒有裴斫年特意庇護,陛下也定會查清真相,永川侯再怎麼說也有侯爵在身,無憑無據自然不會輕易定罪。
三來,她雖說可以不計較從前薛瑤的爲難輕視,但這並不代表她就是菩薩心腸,可以當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傷害了就是傷害了,再怎麼解釋也掩蓋不了當初的刻薄。
思及此,沈婉扯了扯裴斫年的衣袖,溫柔一笑,“大人,我有些累了,咱們先回去吧。”
裴斫年聽到這話,思忖她是雙身子,這番折騰,是該累了,便當下顧不得薛瑤諸事,牽着沈婉向老夫人告退。
回到首輔府邸,裴斫年將一紫檀木錦盒放至沈婉面前,“打開看看。”
沈婉一愣,依着裴斫年的話打開錦盒,裏面堆滿數張房契、地契、銀票,疊在一起,厚度如一本書。
沈婉看向裴斫年,輕聲喃喃道,“大人?”
裴斫年掃了一眼錦盒,示意沈婉,“這是我的全部身家,府邸庫房中還有諸多天子賜下的珠寶珍玩,鑰匙也在錦盒裏,改日讓趙東帶你過去瞧瞧。從前未娶妻,這些一直是趙東在打理,如今你嫁給了我,自然要交到你手裏。”
沈婉微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又頓住了,震驚於他家私如此之多的同時,還感慨他竟這般信任自己。
“大人,這般相信我的能力?不怕我把您的家私全都敗光?”
裴斫年淡笑,“你在京中那三家鋪子經營的那般好,可見是個持家有道的,又怎會敗光我的家私?”
“大人怎麼知道?”
沈婉臉頰微微泛紅,自己這點小打小鬧,裴斫年竟然知道。
裴斫年抬起修長的手指,捏了捏沈婉的側臉,“那日你去巡店,我正好瞧見。不然也不知府中安靜低調的表姑娘,原來這般精明能幹。”
沈婉一時不好意思,感受到臉頰上男人手指劃過的溫熱,哼嚀了一聲,“您怎麼還捏我的臉?再捏,我的臉就要變胖了。”
她一向是嫺雅沉靜的,如今這驕矜的模樣,倒是讓裴斫年頗爲意外,忍不住多逗弄她一番。
裴斫年皺起眉,沉沉目光盯着沈婉。
沈婉一時慌張,難道自己的臉上有什麼東西,裴斫年怎麼一直盯着?
“大人盯着我作甚?”
裴斫年勾唇,“我瞧你最近胖了些,臉圓了些。”
這話惹得沈婉一顫,“我真的胖了嗎?”,忙吩咐知春去將鏡子拿來。
見美人慌亂的神情,裴斫年不敢再逗,溫聲小意道,“沒胖,你很美。從前你太瘦了,如今這樣,剛好合適。”
沈婉卻翻了臉,反應過來男人是有意逗弄,抬手拍打起裴斫年的胸膛,嘴裏嘟囔着,“你竟敢逗弄我!”
即便隔着衣料,沈婉仍感覺到男人堅硬的胸膛微微起伏,這讓她不禁想起了那夜,他健挺有力的身軀,讓她如置身天堂極樂,欲罷不能。
本以爲薛瑤的事就這般過去了,誰知次日,薛瑤來了首輔府邸。
如今東西院已經打通,順國公府爲東院,首輔府邸爲西院,府中下人們皆這般稱呼。
彼時沈婉還在床榻間迷迷糊糊未曾起身,就聽到知春跪於床前,壓低聲音喚她起身,東院薛氏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