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胸帶來的不適感持續了好幾天,沈魚每天都過得小心翼翼,
含胸駝背,恨不得在胸前掛個“此處平坦,概不發育”的牌子。
好在周太傅似乎已經徹底將她歸入了“不可回收垃圾”的類別,
上課提問的目光直接跳過她所在的那個角落,
仿佛那裏只有一團空氣。
其他皇子更是當她不存在。
這讓沈魚大大鬆了口氣,逐漸適應了這種“捆綁遊戲”,
雖然依舊不舒服,但至少不會整天提心吊膽被發現了。
然而,上學的麻煩遠不止於日常提問。
這日,周太傅講完一段《治國策》後,面色嚴肅地宣布:
“今日小測。”
“諸位殿下需就方才所講‘民爲重,社稷次之,君爲輕’之論,闡述己見,字數不限,一炷香爲限。”
話音落下,太監們立刻給每位皇子分發下紙張和筆墨。
課堂上的氣氛瞬間變得緊張起來。
幾位年長的皇子胸有成竹,略一思索便提筆疾書,
顯然早有準備,打算借此機會好好表現一番。
其他小公主們也紛紛皺眉凝思,努力回憶太傅所講,試圖組織語言。
唯有沈魚,對着面前雪白的紙張,腦子裏同樣一片空白。
“民爲重,社稷次之,君爲輕”?
這話她好像在哪聽過,是孟子說的吧?
意思是老百姓最重要,國家次之,君主最輕?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但讓她一個現代社畜用文言文闡述古代治國理念?
還要寫文章?
殺了她吧!
她連高考作文都是湊字數過的,現在讓她寫這個?
而且,最重要的是——絕對不能寫!
一旦動筆,不管寫得好不好,都會留下痕跡。
寫得好,引人注目,麻煩;
寫得不好,說不定會被太傅抓去單獨“輔導”,更是麻煩中的麻煩。
交白卷?好像有點太刻意了?
畢竟原主以前雖然愚鈍,但好像也沒幹過交白卷這麼離譜的事。
沈魚眼珠一轉,計上心頭。
有了!
她拿起毛筆——這玩意兒她用得極其別扭,字寫得跟狗爬似的——醮了墨,開始在紙上鬼畫符。
一炷香的時間很快過去。
太監上前收走了所有人的試卷。
周太傅一份份看過去。
看到皇長子的,頷首贊許:
“格局開闊,心系百姓,善。”
看到二皇子的,微微挑眉:
“見解獨到,雖略顯激進,亦不乏可取之處。”
看到三皇子的,搖搖頭:
“通篇武備,有失偏頗,還需多讀聖賢書。”
他看到幾位皇子公主的試卷,多是辭不達意或照本宣科,但也勉強算寫了點東西。
最後,他拿起了沈魚的那份。
只看了一眼,周太傅的眉頭就死死地擰成了一個疙瘩。
這是……什麼玩意兒?
紙張倒是寫滿了——如果那能算“寫”的話。
字跡歪歪扭扭,大小不一,墨跡深淺不均,有的地方還糊成了一團,一看就是握筆不穩、胡亂塗抹的結果。
內容更是慘不忍睹,通篇都是“民很重要”、“要吃飯”、“君王也好重要”之類的車軲轆白話,毫無邏輯章法可言,
甚至還有幾個莫名其妙的墨點,像是寫着寫着筆掉下去了。
別說闡述經義了,這根本就是蒙學孩童的水平!
不,這連蒙學孩童都不如!
至少蒙學孩童寫字不會這麼醜!
周太傅的臉色由青轉白,由白轉紅,胸口劇烈起伏,捏着試卷的手都在發抖。
他執教上書房幾十年,教導過兩代皇子,
從未見過如此……如此不堪入目的東西!
這已經不是愚鈍了,這是徹頭徹尾的敷衍!是藐視學問!
“九!皇!子!”
周太傅幾乎是咬着牙念出這個名字。
所有目光再次聚焦到角落裏的沈魚身上。
沈魚心裏樂開了花,臉上卻努力擠出惶恐不安的表情,怯生生地站起來,低着頭,聲音細若蚊蠅:
“弟、弟子在……”
“這!就是你寫的文章?!”
周太傅將那張紙抖得譁譁作響,氣得聲音都變了調,
“‘民很重要’?‘要吃飯’?這就是你的高見?!”
“老夫授課多日,你竟連一點皮毛都未學進去嗎?!”
“簡直……簡直是對聖賢書的侮辱!”
沈魚把頭埋得更低,肩膀縮起,扮演受驚的鵪鶉已然爐火純青:
“弟子……弟子愚笨……實在……實在不知該如何下筆……請太傅恕罪……”
“不知?不知便可如此胡亂搪塞?!”
周太傅痛心疾首,
“朽木!真真是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圬也!”
他一把將那張鬼畫符拍在案上,仿佛多拿一秒都髒了自己的手,喘着粗氣道:
“從今日起,你的課業,老夫不管了!你好自爲之!”
說罷,他像是怕被氣死似的,不再看沈魚一眼,轉而開始點評其他皇子的試卷,只是語氣明顯還帶着未消的怒火。
課堂上的皇子們表情各異。
皇長子搖了搖頭,眼中鄙夷更甚。
二皇子嘴角噙着一絲玩味的笑,覺得這老九真是每次都能給他“驚喜”。
三皇子直接嗤笑出聲,毫不掩飾幸災樂禍。
其他皇子公主也多是小聲議論,看向沈魚的目光充滿了輕蔑和嘲笑。
沈魚在全場的鄙視和太傅的“放棄宣言”中,緩緩坐回座位,繼續縮成鵪鶉模樣。
然而,無人能看到的角度,她的嘴角正瘋狂上揚,內心早已鑼鼓喧天,鞭炮齊鳴!
計劃通!
完美!
成功讓古板太傅將她徹底放棄!
以後在上書房,她就可以真正地摸魚發呆混日子了!
再也不用擔心被提問,被考核!
“不可教也?”
太好了!要的就是這個評價!
她簡直想給自己點個贊。
這張白卷(鬼畫符版),交得值!
交出了水平,交出了風格,交出了她夢寐以求的鹹魚未來!
然而,文課的麻煩算是徹底解決了,但沈魚的鹹魚求學之路注定坎坷。
大胤王朝馬背上得天下,歷代皇帝都十分重視皇子們的武藝教養。
文化課可以摸魚,但騎射課,是所有皇子都必須參加的,無人可以例外。
於是,在一個天朗氣清、惠風和暢的日子裏——沈魚覺得是烏雲蓋頂、狂風暴雨,
沈魚被迫換上了一套略顯寬大的舊騎射服,帶着一臉赴死的悲壯,
被福寶“押送”到了皇宮西苑的演武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