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光線昏暗,只有一盞小小的煤油燈如豆般搖曳。
將聾老太太那張布滿皺紋、如同風幹橘皮般的臉映照得忽明忽暗,平添了幾分陰森。
她盤腿坐在炕上,渾濁的老眼半開半闔,仿佛對外界的一切都漠不關心。
易中海輕輕帶上門,走到炕邊將張工安的威脅,以及那些關於高頑的猜測,毫無保留地說了出來。
他沒有添油加醋,但語氣中的凝重卻暴露無遺。
“……老太太,事情就是這麼個事情。張工安那邊像是瘋了,一口咬定高頑有古怪,還把他兒子出事賴到高頑頭上。我看他那個樣子,不像是完全胡說,怕是真的知道點什麼。”
易中海沒有把話說完,但意思已經很明顯。
他看向聾老太太,期待着這位院裏真正的定海神針能拿出個主意。
聾老太太依舊閉着眼,枯瘦的手指緩緩捻動着一串不知什麼材質的念珠,發出細微的摩擦聲。
過了許久她才緩緩開口。
“中海啊,你的意思,是現在就?”
她做了一個極其隱晦的手勢,拇指在喉間輕輕一劃。
易中海眼中厲色一閃,重重地點了點頭。
“在裏面……神不知,鬼不覺一了百了!材料後面補上都行!不能再讓他活着了!”
“那個張工安怕是因爲孩子出事得了失心瘋,我們得防着被他反咬一口!只要把那小子弄死了,高家就徹底沒人了,到時候民不舉官不究,姓張的就是想鬧,他老丈人也不允許。”
易中海的臉上浮現出一種決絕的狠辣。
一條人命,在他眼裏,遠不如他自己的安穩重要。
聾老太太沉默了片刻,緩緩搖了搖頭,睜開了那雙渾濁卻透着精明的老眼。
“不妥。”
“爲什麼?”
易中海急了。
“老太太,機不可失啊!!在看守所裏動手說不定還能把鍋扣在姓張的頭上,畢竟我剛聽說那裏前天才死了人,短短兩天又死一個光是壓下去就夠他費神的,等他騰出手來,事情早就安排好了。”
“糊塗!”
聾老太太手中的念珠一頓,渾濁的眼珠裏閃過一絲老謀深算的厲色。
“那張工安發瘋是因爲他兒子出了事!按照你的意思他現在恨高頑入骨,你若此刻讓高頑輕易死了,他這口惡氣找誰出去??”
聾老太太微微前傾身體,枯瘦的手指幾乎要點在易中海的鼻子上。
易中海聞言,悚然一驚,冷汗再次涔涔而下。
光想着盡快消除隱患,卻忘了考慮張工安那頭失控野獸的反應。
“那……您的意思是?”
“讓他去。”
聾老太太重新靠回炕上,眼神恢復了一片死水般的平靜。
“聽你的意思,張工安現在肯定比我們更想折磨高頑,看守所裏那些不見光的手段他懂得比我們多,或許壓根不用我們動手,姓張的就能把那小雜種給玩死。”
就算沒死,到時候他也玩夠了,到那時我們再想辦法合規合矩地把小雜種,送到勞改農場或者大西北去要容易得多。”
“那種地方,每年死個把不聽話的犯人再正常不過,等他死了在補上一份意外死亡或者突發惡疾的報告,誰能查?誰在乎?”
易中海沉默了。
不得不承認,這老不死的看得確實比他透徹,也比他更狠。
“我明白了,老太太。”易中海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那就先按兵不動,我明天先去穩住他。”
聾老太太閉上眼,不再說話,只是手中的念珠又開始緩緩捻動,仿佛在超度某個即將逝去的亡魂。
與此同時。
醫院內身心俱疲的賈東旭站在病房外,一根接一根地抽着劣質煙卷。
一股邪火在胸中左沖右突,無處發泄。
孩子生死不知,自己還挨頓罵。
他越想越恨,既恨醫院這些垃圾醫生,這點小事都辦不好,更恨院裏這些道貌岸然、吃人不吐骨頭的鄰居。
尤其是易中海,口口聲聲爲了大院,爲了集體,分房子分錢的時候比誰都積極,出了事卻縮得比誰都快!
還是他師傅呢,一下沒注意,怎麼走的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幫他把棒梗的住院費交了。
“東旭,”
秦淮茹不知何時走到賈東旭身邊。
“媽這邊情緒不穩,棒梗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醒,,明天你還要上班,要不你先回去歇會兒?我在這裏守着。”
賈東旭聞言抬起頭,煩躁地掐滅煙頭,看了一眼病房內還在喋喋不休咒罵的賈張氏。
還有對面搶救室緊閉的門,只覺得這地方壓抑得讓他喘不過氣。
“嗯。”
他悶聲應了一句,也確實不想再待在這裏面對這一切。
廠裏雖然累,但至少不用看這些糟心的人和事。
不行!
得先去賭場爽兩把,不然他今天晚上睡不着!
賈東旭沒有再多說什麼,甚至沒有進去再看一眼兒子。
煩躁地揮揮手,轉身便走,步履匆匆地融入了醫院外濃重的夜色裏。
冬夜的四九城,寒風如同剔骨鋼刀,刮過空無一人的街道。
路燈昏暗。
光線在坑窪不平的土路上投下搖曳扭曲的影子,仿佛潛藏着無數魑魅魍魎。
賈東旭裹緊了身上不算厚實的棉襖,縮着脖子,埋頭疾走。
他只想盡快到達那個讓他魂牽夢繞的賭場。
兜裏還有兩塊錢,今天他要玩一把大的,把這幾天輸的錢連本帶利全部賺回來!
賭場的位置本就偏僻。
賈東旭選擇的還是一條近道,需要穿過幾條狹窄幽深的胡同。
這些胡同到了夜晚,更是寂靜得可怕,只有風聲在兩側高聳的牆壁間穿梭回蕩,發出嗚嗚的怪響。
賈東旭心裏有些發毛,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他莫名地想起了許大的慘狀。
頓時一股寒意順着脊椎爬了上來。
他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些,只是埋頭趕路。
就在他走到胡同中段最爲昏暗的一段時,異變陡生!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從前方的拐角陰影裏悄無聲息地閃出!
幾乎在賈東旭察覺到異常的瞬間,就已經逼近到他面前!
借着遠處微弱的、透過胡同口傳來的一點天光。
賈東旭驚恐地看清了來人的臉,以及他手上拿着的尖銳石塊。
“高頑?!!你怎麼在這裏?你居然越獄??”
巨大的驚駭如同冰水澆頭,瞬間凍結了賈東旭的思維和動作。
他張大了嘴,指着攔住自己去路的高頑,喉嚨裏卻像是被什麼東西死死堵住。
而高頑則根本沒有給賈東旭任何反應的時間。
這次他的手中沒有木棍,取而代之的是一塊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撿來的的青黑色石頭!
左手如鐵鉗般猛地探出,一把抓住了賈東旭因爲驚恐而微微揚起的衣領!
賈東旭身不由己地向前撲去。
也就在這一刻,高頑腰身下彎右手中的石頭,攜帶着全身的力量狠狠砸向了賈東旭的左腿膝蓋側面!
“咔嚓!!!”
一聲清脆的骨裂聲在寂靜的胡同裏爆開!
“嗷!!!”
賈東旭終於發出了一聲淒厲到變調的慘嚎,劇烈的疼痛如同潮水般瞬間淹沒了他。
他感覺自己的左腿仿佛被一柄鐵錘砸斷,再也支撐不住身體,整個人迅速向前跪倒。
但這僅僅是開始!
對於這個和傻柱一起差點要了他命的人。
高頑沒有任何停頓,在賈東旭跪倒、身體前傾、頭部下意識抬起的瞬間,他手中的石頭再次揚起,這一次,目標直指賈東旭的右側太陽穴!
呼!
石頭帶着風聲落下!
“砰!!”
又是一聲悶響,比之前那聲骨裂更加低沉,也更加致命!
賈東旭的慘嚎戛然而止,如同被掐斷了脖子的公雞。
他的腦袋猛地偏向一邊,眼球瞬間充血暴突,視線被一片猩紅覆蓋。
世界在他眼前天旋地轉,劇烈的眩暈和顱內傳來的、無法形容的鈍痛讓他幾乎瞬間失去意識。
然而,高頑的攻擊並未停止。
石頭再次高高揚起,用盡了這具分身所能調動的全部力量,對着賈東旭已經遭受重創的後腦勺狠狠砸下!
“噗嗤!”
這一次的聲音,帶着一種溼漉漉的悶響。
那是顱骨碎裂、腦組織受損的聲音。
賈東旭的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如同離水的魚在做最後的掙扎。
他瞪大的雙眼裏,最後倒映出的是高頑那張毫無表情臉。
他想喊,想求救,想咒罵,但最終,只有一股混合着鮮血和腦漿碎沫的暗紅色液體,從他口鼻和耳孔中不受控制地涌出。
“嗬……嗬……”
賈東旭喉嚨裏發出幾聲破風箱般的抽氣聲,身體徹底癱在冰冷污穢的胡同地面上,一動不動。
溫熱的血液正迅速在地面上洇開,在低溫中冒着絲絲白氣,散發出濃重的血腥味。
分身冷漠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作品,確認目標已經徹底失去生命體征後。
隨手丟開那塊沾滿紅白之物的石頭,身體如同泡沫般消散在空氣中,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仿佛從未出現過。
只有胡同裏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以及賈東旭那具死不瞑目的屍體,無聲地訴說着這裏剛剛發生的慘劇。
寒風依舊嗚咽着吹過燈籠巷,卷起地上的塵土和幾片枯葉,掠過賈東旭尚且溫熱的屍體,仿佛在爲這個懦弱又可悲的男人奏響最後的挽歌。
遠處,隱約傳來了幾聲狗吠,以及更夫模糊的梆子聲,愈發襯托出這死亡角落的寂靜與恐怖。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一刻鍾,或許是半個時辰。
一個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哼着小調,歪歪扭扭地拐進了小巷子。
他起初並未在意腳下的路,直到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差點摔倒。
“媽的……什麼玩意兒……”
男子罵罵咧咧地低頭,借着微弱的星光和遠處路燈的一點反光。
他突然看到絆倒自己的居然是一條以怪異角度扭曲的人腿!
再往上看,是一灘在黑暗中顯得格外粘稠的液體,以及一具癱軟的人形!
“啊!!!死人啦!!!”
一聲驚恐到極致的尖叫,瞬間劃破了周邊區域的夜空。
很快。
雜亂的腳步聲、驚呼聲、犬吠聲徹底打破了深夜的寧靜。
幾公裏外的看守所內。
高頑緩緩睜開眼,他腦海中的玉簡,正微微震顫着,貪婪地汲取着從賈東旭死亡地點傳來的精純的煞氣與死氣。
第二個符文【分身】旁邊的第三個符文輪廓,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清晰。
但看樣子似乎還需要兩條人命。
下一個輪到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