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被軟禁東宮，巫蠱案交由大理寺和太監機構聯合調查，宮裏表面風平浪靜，實則人人自危，說話都低了三個調。
沈知微樂得清靜，在攬月閣裏宅了幾天，研究她那本《錦繡江山》的細節，順便琢磨皇帝那番話的深意。
就在她以爲能消停一陣子時，夜班保安隊長蕭珩，又不請自來了。
這次他沒在回廊堵人，直接夜襲……啊不，夜訪攬月閣。
月上中天，沈知微剛準備洗漱睡覺，窗櫺就傳來“篤篤”兩聲輕響，規律得不像風吹。
福安嚇得一哆嗦，沈知微示意他別出聲，自己走到窗邊，壓低聲音：“誰？”
“蕭珩。” 窗外傳來低沉簡潔的兩個字。
沈知微：“……”
這位爺是屬貓頭鷹的嗎？專挑半夜搞突然襲擊。她認命地打開窗戶，蕭珩像片影子一樣悄無聲息地翻進來，落地無聲，身上還帶着夜風的涼氣和淡淡的鐵器味。
他依舊一身利落的深色勁裝，目光在簡陋的室內掃了一圈，最後落在沈知微披着外衣、頭發微亂、明顯剛準備休息的模樣上，眉頭幾不可查地動了一下。
“打擾公主休息了。” 他語氣沒什麼歉意，反而帶着一種“事態緊急顧不上禮節”的直白。
“無妨。世子深夜來訪，必有要事？” 沈知微攏了攏衣襟，示意福安去外面守着。福安苦着臉，一步三回頭地挪出去了。
蕭珩也不廢話，直接進入正題：“北境有變。北戎小股騎兵連續三日襲擾我邊境哨所，劫掠商隊。駐軍請戰，朝堂上吵了兩天，還未決斷。”
沈知微心念電轉。來了，原著裏這場不大不小的邊境摩擦，是北戎的試探，也是朝中主戰派和主和派（以及背後各方勢力）的一次掰手腕。
“世子是想問，”她看向蕭珩，“此戰勝負如何？您該不該主動請戰？”
蕭珩深深看她一眼：“公主果然通透。” 他往前走了半步，燭光在他冷硬的側臉上跳躍，“按我……記憶，此次拖延不決，導致邊軍錯失良機，小挫一場。事後，有人借此攻訐邊將畏戰、無能。”
他頓了頓，聲音更低，帶着一絲壓抑的躁意：“我若請戰，離京期間，京中恐生變數。我若不去……” 他沒說完，但眼神已經說明一切——不去，就是給政敵遞刀子。
沈知微明白了。這位重生戰神，正陷入“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的經典職場困境。去了怕被偷家，不去怕背黑鍋。
她沒立刻回答，走到桌邊倒了杯溫水，慢慢喝着，大腦飛速調取原著信息，結合當前局勢分析。
原著裏，這場沖突規模可控，最終是主戰派占了上風，蕭珩（或其父鎮北王）部出擊，小勝一場，但也被主和派酸了幾句“窮兵黷武”。但現在局面復雜了：太子被軟禁，二皇子虎視眈眈，皇帝態度微妙，耶律琛這個變數還在暗中窺伺……
“世子，”她放下杯子，抬眼直視蕭珩，“您覺得，眼下這局勢，誰最不願看到邊境大打出手，消耗國力，攪亂朝局？”
蕭珩眼神一凝，幾乎是脫口而出：“陛下。”
“不錯。”沈知微點頭，“陛下剛按下東宮的事，正要梳理朝局。此時若北境烽煙大起，必會牽扯精力，打亂部署。所以，陛下內心，定是希望此事速戰速決，可控可止。”
蕭珩若有所思。
“所以，世子的困局，或許可以換個解法。”沈知微繼續道，“不是‘去不去’，而是‘怎麼去’。”
“願聞其詳。”
“主動請纓。”沈知微說出第一個詞，見蕭珩眉頭微蹙，立刻補充，“但有條件——請陛下指派監軍隨行。同時，陳情只需調動本部精銳，不必興師動衆，目標明確：驅逐襲擾，護衛邊民，速戰速決，絕不擴大事態，不擾兩國大局。”
她看着蕭珩的眼睛，一字一句：“重點是，讓陛下看到您的忠誠（主動請戰）、坦蕩（接受監軍）、顧全大局（速戰速決、不擴大）。姿態，有時候比戰果更重要。尤其是在這個節骨眼上，陛下需要的是一個能解決問題、又懂分寸的將才，而不是一個可能擁兵自重、或者一味蠻幹的武夫。”
蕭珩站在原地，半晌沒動。燭火在他深邃的眸子裏跳動，仿佛有風暴在醞釀，又漸漸沉澱爲明悟。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緊繃的肩膀鬆弛下來：“公主的意思是，此去，政治意義大於軍事意義。關鍵在於安陛下的心，而非斬獲多少首級。”
“世子明鑑。”沈知微微笑，“而且，世子離京，京中若有變，陛下指派的那位監軍……或許比世子留在京城，更能‘及時’向陛下稟報一些事情？” 她意有所指。
蕭珩眼中銳光一閃。對啊，監軍是皇帝的眼睛，但有時候，這眼睛看到的東西，未必全是壞事。至少能證明他蕭珩“心在朝廷，身在前線”，京城有什麼事，也怪不到他頭上。
這簡直是把潛在的“離京風險”，轉化成了“表態機會”和“免責聲明”！
他看向沈知微的目光，再次變得復雜深沉。這個看似弱不禁風的公主，對人心、對朝局、對帝王心思的把握，精準得可怕。
“公主之謀，”他緩緩開口，聲音裏帶着一絲前所未有的鄭重，“常在人心棋局之外，卻又直指要害。蕭某……受教了。”
沈知微擺擺手：“世子言重了，只是旁觀者清罷了。”
蕭珩沒再多說，抱拳一禮：“夜已深，蕭某告辭。公主……”他頓了頓，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只道，“多加小心。”
說完，又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翻窗而出，融入夜色。
沈知微關好窗戶，搖搖頭。這位戰神，來去如風，話不多，但每次都能帶來點“驚喜”。
不過，經此一事，蕭珩這條線，算是初步穩固了。從最初的警惕對峙，到如今主動上門問計，這進展比她預想的快。
她走回床邊，躺下，望着帳頂。
太子暫時穩住，貴妃是盟友，蕭珩初步信任……她手頭的“牌”，好像慢慢多起來了。
雖然皇帝那雙眼睛始終懸在頭頂，但至少，她不再是最初那個孤立無援、隨時可能被劇情殺的小透明了。
慢慢來，一步一步。
這盤重生者亂鬥的大棋，她這個“場外指導”，總算有了幾個能落子的地方。
窗外傳來打更聲，悠長而寂寥。
宮廷的夜，還很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