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睛亮晶晶地望進他淺色的眼眸，“難過的時候喝一碗熱湯，心裏就軟了；開心的時候吃塊甜食，歡喜就多了三分；喜愛一個人，做出來的任何食物都住着她的愛意。”
“就比如，每當我吃我阿娘親手做的桂花糕時，便能聽到她在我耳邊念叨，我又沒聽她的話。”說完，她咯咯笑了起來：
“反正食物裏藏着的是日子的溫度，是人心的暖意。我不接受反駁！”
她話音剛落，腹中便傳來一聲清晰的“咕嚕”。她耳尖微紅，捂住肚子幹笑：“晌午光顧着趕路，還沒用飯呢。”
羲知祤清冷的眸子裏閃過一絲笑意，狀若無意道：“可要去我那裏用膳。”
“好啊！”她應得幹脆，提起裙擺就要起身。
“若我是歹人當如何？”他忽然出聲，玉竹般的手指輕扣石欄。
許星棉駐足回眸，發間珠穗隨風輕晃：“不如何，你若是歹人，那便是我遇人不淑，不過……”她忽然湊近半步，仰頭時眼中閃爍着調皮的光芒，“若是你這樣的歹人，倒要見識見識呢。”
風過蓮塘，幾縷青絲拂過羲知祤眼前。他偏頭低咳一聲：“走吧。”
許星棉跟在身後，發覺他步履比初見時穩了許多，她快走幾步，繞到他身前，索性背對着前路倒着走，仰頭問道：“你是生了什麼病？這個我可以問嗎？”
“自出生便有的弱症。”
“原是如此。”她正低頭思忖，忽覺腕間一緊。
“當心。”
整個人被帶着向前踉蹌半步，險些撞進他懷中。一股好聞的氣息混着藥香掠過鼻尖的刹那，他已鬆開手示意道：“身後有臥石。”
“哦......”許星棉愣愣點頭，摸着尚存餘溫的手腕，終於老老實實並肩而行。
不多時，便來到了羲知祤的住處，是一幢隱在翠林間的清幽小院，穿過假山石廊，她便被一池錦鯉吸引，駐足觀看起來。
羲知祤見她這副模樣，忽然想起紫霞觀那尾金鱗魚，唇角極淺地勾起一瞬，“它們可不是你的食物。”
“瞧着就不好吃。”她頭也不回地應道，指尖輕點水面驚起圈圈漣漪。
兩人說話的功夫，青衣侍從已悄無聲息地在老槐樹下布好午膳。青玉碟裏盛着水晶餃、翡翠凍、荷葉卷，皆是精巧素齋。
“過來用膳吧。”
他立在石桌旁輕喚，山風拂得廣袖如雲，身後是滿架蒼翠的金銀花藤。
許星棉聞聲回頭，恰見幾片碎金似的陽光透過葉隙，在他衣袂間流轉。這般景象讓她怔了許久，忽然抬手輕拍自己臉頰，小聲嘟囔：
“秀色可餐，古人誠不欺我。”
“你說什麼？”
“啊，沒什麼沒什麼。” 許星棉慌忙提了提裙擺小跑過來，望着滿桌素齋眨了眨眼：“這般精致，倒讓人舍不得動筷了。”
羲知祤可不信她的這番說辭，執起青玉筷，語氣裏有些似笑非笑：“怎麼，不合胃口？”
"總覺得少了點滋味……"她忽然眼睛一亮，指向蓮池，“不如清蒸那條鎏金紋的？”
“想都別想。”
“小氣鬼。”她湊近細看他執筷的手，“你平日都茹素？”
“暑天宜清淡。”他夾了塊翡翠凍推到她面前，“道醫說這般調理於身子有益。”
許星棉盯着晶瑩的凍糕，到底把“你這身子光靠吃素怎麼補得回來”咽了回去，只默默將凍糕戳得晃了晃。
羲知祤見她腮幫微鼓的可愛模樣，清冷的心頭生出幾分軟意，聲音柔和道：“你想吃什麼？晚膳我讓人給你做。”
“蔥醋雞！蓮房魚包！”她脫口而出，又遲疑地眨眨眼，“我當真能留下用晚膳？”
“你若願意，自然可以。”
“願意願意。”許星棉猛地點頭，“我等會兒回去和阿爹說一聲。”
“已遣人知會觀主了，他會轉告。”他執壺斟了盞薄荷飲推過去，見她茫然眨動的長睫，唇角微揚，“在你打我池中魚主意的時候。”
“哈哈哈哈！” 許星棉被戳破小心思，也不害臊，反倒笑得眉眼彎彎。
二人用過午膳，許星棉便跟着羲知祤往他的書房去。
一推開門，她便驚得瞪圓了眼睛——這哪裏是尋常書房，竟比青山書院那座藏書樓還要寬大，頂天立地的書架排了滿滿幾排，書卷堆疊得整整齊齊，墨香混着舊紙的清味撲面而來。
她好奇地穿梭在書架間，指尖偶爾拂過書脊，仰頭望着滿架的書，忍不住問道：
“這些…… 這麼多書，你都看過嗎？”
“嗯。”羲知祤立在窗邊，輕輕應了聲。
"太厲害了！"許星棉從《山河輿圖》後探出半張臉，眸中閃着驚嘆的光，"那你看過的，都記得住？"
“尚可。”
“當真？”她隨手從身旁書架上隨意抽出一本，揚着書沖他晃了晃，“那你說說，這本《絲路煙塵錄》的第十一章，講的是什麼內容？”
羲知祤執麈尾的手微微一頓，望了過來，“於闐佛國，親歷玉都法會，睹漢僧胡商共祈。”
許星棉聞言，低頭飛快翻了幾頁書，突然抬起亮晶晶地眼眸望着他，盛贊道：“原來……天才……是長你這樣的……”
“我以爲你會說‘妖怪’。”羲知祤挑眉。
“不不不！” 許星棉連忙搖頭，捧着書轉身放回原位，邊放邊認真辯解：“妖怪裏面也有笨的呢，可你這明明是厲害到骨子裏的天才！”
羲知祤失笑：“你竟是這麼比的。”
“你在畫什麼？”許星棉放好書，湊到書案邊，見羲知祤正執筆點染，便好奇地勾着脖子，努力往前探了探，想把案上的紙看得更清楚些。
羲知祤筆鋒未停，答道：“這遊記裏的風光令人神往，隨手勾勒幾筆。”
許星棉望去，案頭攤着那本《萬裏關山》，而紙上波瀾壯麗的山河已初具雛形。她不由得轉頭望向窗外，喃喃道：“被你一比，我倒顯得不學無術了。”
“只是喜好不同。”羲知祤抬眼，唇角微彎，“比如你釣魚，就很有本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