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透,安顏是被凍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感覺身側空蕩蕩的,一片冰涼。
人呢?
她一個激靈,猛地坐起身。
沒坐起來。
床上除了她,哪裏還有那個黑衣刺客的影子。
跑了?
安顏的大腦宕機了三秒,隨即像是被一道閃電劈中。
我的解藥!
他跑路了,把我的解藥也一起打包帶走了?!
安顏整個人都不好了,她一把掀開被子,在床上瘋狂摸索,試圖找到一張寫着“解藥在此”的紙條,或者一個被遺忘的小瓷瓶。
然而,什麼都沒有。
只有被血浸染過、已經變得僵硬的一塊床單,無聲地嘲笑着她的天真。
安顏癱回床上,感覺天都塌了。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胃,仿佛那顆不存在的毒藥正在裏面瘋狂蹦迪,準備隨時給她來個致命一擊。
她要死了嗎?
因爲一個長得好看但毫無職業道德的刺客,就要英年早逝,成爲穿越史上死得最憋屈的人?
找大夫看?
萬一不能解開,又引起注意,很容易就變見過刺客的目擊者。
到時候被那個什麼攝政王的人抓回去嚴刑拷打,她不但會死,還死前非常慘。
不行,找大夫這個事得緩緩。
安顏越想越氣,越想越怕,在床上翻來覆去烙了半天燒餅,最後又坐了起來。
不對。
等等。
她冷靜地盤了盤邏輯。
如果那家夥真想殺她滅口,昨晚有無數個機會。
他手裏有刀,她睡得跟豬一樣沉。
一刀拉過來,幹淨又環保,何必浪費一顆珍貴的毒藥?
而且,他一個刺殺攝政王的頂級殺手,會用這麼迂回的方式來處理一個目擊者?
這不符合成本效益。
所以那顆毒藥大概率就是個威脅,一個讓她在侍衛搜查時乖乖配合的工具,利用完她就不管了。
想通了這一點,安顏那顆懸到嗓子眼的心,總算慢悠悠地落回了原位。
她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行吧。
只要不是立刻死,那就都不是事。
至於那顆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發作的毒藥,就交給未來的安顏去頭疼吧。
現在的安顏,餓了。
經歷了一晚上的驚心動魄,她急需一頓豐盛的早餐來撫慰自己受傷的心靈。
安顏扯着嗓子喊來了小丫鬟,點了一桌子堪比過年的早飯。
當香氣撲鼻的蟹黃包、油滋滋的煎餃、甜糯的糖糕擺滿一桌時,安顏感覺自己又活過來了。
什麼刺客,什麼毒藥,都沒有幹飯重要!
她化悲憤爲食欲,風卷殘雲般地掃蕩着桌面。
直到她打着飽嗝,看着杯盤狼藉的桌面,強烈的負罪感才後知後覺地涌了上來。
安顏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又想起了原主臨走前的囑托。
“你一定要瘦下來……”
安顏:“……”
行。
減肥。
必須減肥。
再不減,下回再遇到刺客,她連跑都跑不動,只能躺平等死。
安顏立刻從床上抽出一張紙,提起筆,開始制定她穿越後的第一個五年計劃,不對,是一年計劃。
目標:減重一百斤。
方法:
一、管住嘴。從今天起,告別自助餐式的幹飯模式,改爲少食多餐的精致豬豬女孩模式。
二、邁開腿。以她現在的體重,跑步等於自廢膝蓋。所以,走路。長距離、低強度、有氧步行。
說幹就幹。
從那天起,京城的清晨多了一道奇特的風景線。
天剛蒙蒙亮,當整個京城還籠罩在薄霧中時,一個龐大且白白胖胖的身影,就會準時出現在空無一人的長街上。
安顏穿着一身最寬鬆的衣服,以一種緩慢但堅定的步伐,一步一步地丈量着腳下的青石板路。
路邊早起擺攤的小販,從最初的驚奇,到後來的習以爲常,再到最後,看見她時,甚至會熱情地打個招呼。
“安顏姑娘,又出來溜達啦!”
安顏也會氣喘籲籲地回一句:“是啊大叔,生命在於運動嘛!”
她就像一個移動的白色糯米團子,固執地在京城的地圖上,每天畫着屬於自己的運動軌跡。
這一走,就是兩天。
第三天的時候,安顏忍不了了。
真的,一分一秒都忍不了了。
那個神出鬼沒的刺客大哥,是死是活好歹給個信兒啊!玩什麼人間蒸發?
她每天早上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摸摸自己的肚子,感受一下那顆毒藥到底發作了沒有。
這種懸在頭頂的未知,比讓她一天只吃一頓飯還折磨人。
再這麼下去,毒藥沒發作,她先得被自己逼出個精神衰弱,然後靠暴飲暴食來緩解壓力,減肥大業徹底宣告破產。
不行,不能坐以待斃。
她得主動出擊。
看大夫!
雖然現在滿城還在風聲鶴唳地抓刺客,但她已經想好了一套完美的說辭。
就說自己減肥心切,病急亂投醫,從街邊不靠譜的遊醫手裏買了什麼“三日暴瘦神仙方”,結果吃下去就肚子疼。
到時候大夫就算真的查出點什麼,她就一推二五六,一口咬定是被賣假藥的給騙了。
我不是被刺客喂了毒,我是亂吃減肥藥吃壞了腦子。
合情合理,邏輯閉環,天衣無縫!
安顏在心裏爲自己的機智點了個贊。
就這麼辦!
她利索地結束了今早的晨間散步,感覺自己每一步都走在通往健康的康莊大道上。
回到春日樓,她痛痛快快地洗了個熱水澡,換上一身幹淨衣裳,感覺自己從身到心都煥然一新,充滿了面對未知病魔的勇氣。
萬事俱備,只欠大夫。
安顏雄赳赳氣昂昂地跨出春日樓的大門,準備找人問問這附近哪家醫館的大夫比較德高望重,還得容易被她拙劣的演技騙過去。
她剛在門口站定,還沒來得及開口。
長街盡頭,一抹烈火般的紅色闖入了她的視線。
紅色由遠及近,速度快得像一道劈開晨霧的閃電。
安顏的瞳孔,不受控制地放大。
神駿的黑馬,張揚的紅衣。
拽得好像全世界都欠他錢的坐姿。
謝無妄!
安顏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只剩下這兩個字在瘋狂刷屏。
完了完了完了。
這都過去三天了,她以爲這事兒已經翻篇了。
她以爲他一個日理萬機的大將軍,早把被她這個小人物碰瓷的糗事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怎麼回事?他怎麼找來了?
安顏僵在原地,手腳冰涼,感覺自己像一只被車燈照住的傻狍子,跑也跑不掉,躲也躲不了。
她現在跑回春日樓?
欲蓋彌彰,不打自招。
她現在若無其事地走開?
就她這二百五十斤的噸位,在整條街上都顯眼得像個移動地標,他要是真來找她的,她往哪兒走都沒用!
那馬蹄聲越來越近,噠、噠、噠,每一下都像是踩在她的心尖上。
安顏絕望地發現,謝無妄前進的方向,不偏不倚,正是春日樓。
刺客的解藥沒等到,討債的閻王爺先上門了!
她眼睜睜看着那馬在她面前停下,帶起的勁風吹亂了她的頭發。
謝無妄坐在高高的馬背上,居高臨下地看着她,俊朗得人神共憤的臉上沒什麼表情。
可安顏就是從他那平靜的目光裏,讀出了山雨欲來的危險。
救命。
他不會是要當街把她片成肉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