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工坊
事故現場的餘溫尚未散盡,空氣中彌漫着焦糊與金屬冷卻後的特殊氣味。江辰不顧手臂的灼痛,拒絕了石甕師傅讓他先去處理傷勢的提議,蹲在那座險些炸裂的高爐殘骸前,目光如炬地審視着。爐壁的裂縫、扭曲的通風管,以及地上灑落的、顏色異樣的爐渣,都是無聲的證物。
他小心翼翼地用木片撥開表層灰燼,拾起幾塊顏色深暗、結構疏鬆的爐渣,與旁邊正常爐子產出的、顏色相對均勻、質地更致密的爐渣進行對比。‘通風不暢,燃燒不充分,導致局部高溫過熱,雜質熔融異常……這不僅僅是操作失誤,更像是人爲制造的薄弱點。’ 他想起沖上前時,人群中那個一閃而過的、並非純粹驚恐而是帶着一絲計謀得逞意味的眼神。
“石師傅,”江辰拿起那幾塊異常爐渣,語氣平靜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今日當值鼓風、看管此爐的工匠,以及所有接觸過爐體改造的人,全部單獨看管起來,沒有我的命令,不得與任何人接觸。另外,仔細核對近日領取物料的記錄,尤其是用於密封和連接通風管的粘土和耐火泥。”
石甕看着江辰手中那幾塊不起眼的爐渣,又看看他冷靜得可怕的眼神,心中一凜,立刻意識到事情絕不簡單,連忙應諾:“小人明白!這就去辦!”
中車府令署
趙高聽着心腹宦官詳細匯報工坊事故的後續——江辰如何冒險控住爐子,如何迅速隔離人員、封存物料,尤其是對那幾塊“破石頭”(爐渣)的重視,他捻動手指的節奏微微加快。
“倒是小覷了此子……” 趙高眼中寒光一閃。“不僅膽大,心也夠細。看來,那點小把戲瞞不過他。不過,察覺了又如何?死無對證便是。” 他沉吟片刻,對心腹低聲道:“讓工坊裏那個‘釘子’……可以‘病故’了。做得幹淨些,就說是驚懼過度,突發心疾。”
他需要掐斷線索。同時,另一個念頭升起。“工造署初立便出此紕漏,正是攻訐良機。或許……該讓太醫令那邊的人,在陛下面前‘偶然’提及,江辰所用‘石炭’乃至‘高爐’,皆蘊‘地火煞氣’,易傷工匠,非仁君所宜推廣……” 他要用流言和“天道”來包裝他的攻擊。
太子府
扶蘇聽聞江辰無恙且已迅速控制工坊局面,並開始追查事故緣由,心中稍安。他深知工造署對江辰、對秦國的重要性。
“備車,去少府工坊。”扶蘇對侍從吩咐道。他要去現場,一是表示對江辰的支持,二是親眼看看情況。“江兄初掌工造,便遇此挫折,必有小人作祟。我雖不擅機巧,但或可以身份,爲他擋去些明槍暗箭。”
鹹陽宮書房
嬴政聽着謁者分別匯報來自丞相府、中車府令以及太子府關於工坊事故的消息,面色深沉。李斯的奏報着重於“新法冒進,幾釀大禍”,建議嚴查責任人,並暫緩“石炭”、“高爐”等“未經驗證之術”;趙高的人則“無意間”透露工匠間流傳的“煞氣”之說;而扶蘇則已親自前往工坊表示關切。
“呵……” 嬴政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他豈會看不出這其中的刀光劍影?江辰是一把好刀,能爲他開拓疆土、強兵富國,但也過於鋒利,容易傷及自身,更會引來群狼環伺。他在權衡,是此刻將刀稍稍收回鞘中,以平息議論,還是繼續讓其在外劈砍,看看究竟能劈出怎樣一番天地?
“傳朕口諭,”嬴政緩緩道,“工造署初立,小有波折,在所難免。令江辰妥善處置善後,查明緣由。一應所需,仍由少府調配。至於李斯、趙高所言……朕,知道了。”
他沒有表態支持任何一方,只是維持了現狀,這本身就是對江辰的一種保護,也是一種更深的考驗。
江辰簡單包扎了手上的灼傷,正在臨時清理出的廨舍內審閱石甕整理的人員名單和物料記錄。扶蘇的到來讓他有些意外,但也心中一暖。
“江兄,傷勢如何?”扶蘇關切地問,看到江辰手上纏繞的麻布,眉頭微蹙。
“皮外傷,無礙。有勞殿下親臨。”江辰請扶蘇坐下。
“工坊之事,我已聽聞。江兄以爲,是意外還是……”扶蘇壓低聲音。
江辰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將旁邊那幾塊顏色異常的爐渣推到扶蘇面前:“殿下請看,此乃那座出事爐子的爐渣,與正常爐渣迥異。辰雖不才,於冶鑄一道略知皮毛,此等現象,非自然形成所能解釋。”
扶蘇仔細看着那幾塊爐渣,他雖然不懂技術,但能感受到江辰話語中的篤定。“果然有人作梗!” 他心中涌起一股怒氣,“江兄放心,我定會在父皇面前……”
江辰抬手制止了扶蘇的話:“殿下好意,辰心領之。然此刻證據未全,貿然行動,恐打草驚蛇。眼下最要緊的,是穩住工造署,繼續推進鋼刀量產。只要能量產出陛下和蒙將軍需要的利器,些許宵小之輩的誹謗,便如蚍蜉撼樹。”
他需要時間,需要實實在在的成果來鞏固自己的地位。扶蘇的公開支持在現階段可能反而會激化矛盾。
就在這時,石甕臉色難看地匆匆進來:“中郎大人,不好了!負責鼓風的一個匠役,名叫黑豚的,剛才……剛才在臨時看管的地方,突發急症,沒……沒救過來!”
江辰眼中厲色一閃!滅口!對方動作好快!
“怎麼死的?”他聲音冰冷。
“說是……說是突發心疾,口吐白沫,抽搐了幾下就……”石甕聲音發顫。
江辰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怒火。線索在這裏斷了。但他知道,敵人就在暗處,這次失敗,絕不會讓他們收手。
“殿下,您看到了。”江辰對扶蘇苦笑道,“這工造署,如今是風口浪尖。”
扶蘇面色凝重地點點頭:“江兄還需萬分小心。若有需蘇相助之處,但講無妨。”
· 江辰憑借專業知識和敏銳洞察力,初步判斷事故爲人禍,並迅速采取封鎖調查措施,但關鍵證人被滅口,線索中斷,面臨更隱蔽的敵人。
· 趙高果斷掐斷線索,並準備利用“煞氣”流言從意識形態層面攻擊江辰及其技術,手段更爲陰險。
· 扶蘇親赴工坊表示支持,成爲江辰在政治上的潛在盟友,但其溫和的立場是否能對抗李斯、趙高的老辣權謀,尚未可知。
· 嬴政保持沉默觀望,既是對江辰的考驗,也是對各方勢力的平衡,帝心難測,工造署與江辰的命運依舊懸於一線。
所有線索都緊緊圍繞着“工坊事故真相及其引發的權力博弈”這一核心危機。江辰在技術上的優勢與在政治上的稚嫩形成對比,他必須在生產出足以證明價值的成果的同時,小心應對來自暗處的冷箭,而下一波攻擊,很可能不再局限於工坊之內。那死去的工匠“黑豚”,如同一個無聲的警告,預示着更激烈的鬥爭即將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