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盯着那條短信,手指收緊。
屏幕的光映在她臉上,忽明忽暗。
老廠房……
她知道是哪兒。
城西那片廢棄的紡織廠區,二十年前就荒了,連流浪漢都不願意去。
陳澤讓她一個人去。
明擺着是陷阱。
但她必須去。
因爲牽扯到她媽。
蘇晚深吸一口氣,把手機塞進口袋,轉身往回走。
邊走邊撥號。
“張律師。”
“蘇總?”
“幫我查兩個人現在的行蹤。”
“誰?”
“陳澤,和蘇柔。”
蘇晚頓了頓。
“我要知道,他們現在到底在不在國內。”
“明白。”
“還有——”
她停下腳步。
“報警。就說……有人涉嫌綁架威脅。”
“需要現在出警嗎?”
“不。”
蘇晚搖頭。
“明天晚上七點,讓他們在老廠房附近布控。”
“但別打草驚蛇。”
“等我信號。”
張律師猶豫了一下。
“……蘇總,這樣太危險了。”
“我知道。”
蘇晚聲音很穩。
“但有些事,得做個了斷。”
掛了電話,她開車回家。
路上,給父親發了條信息:
“爸,明天帶媽去郊區度假村住兩天。我已經訂好了房,司機馬上到。”
蘇國棟很快回復: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預防萬一。聽我的。”
“……好。”
蘇晚放下手機,看着車窗外掠過的夜景。
城市燈火通明,看起來一片祥和。
但暗處……
藏着多少齷齪。
回到家,蘇晚沒睡。
她坐在書房裏,打開電腦,調出老廠房的衛星地圖。
那片區域很大,有七八棟破樓。
陳澤會選哪一棟?
她放大圖片,一棟棟看。
最後,目光停在三號廠房。
那棟樓位置最偏,但樓體最完整,樓上還有幾個破窗戶,適合瞭望。
如果她是陳澤,她會選那兒。
記下位置,她又打開手機。
給顧晏辰發了條信息:
“明天股東大會,幾點結束?”
等了幾分鍾,回復來了:
“下午三點投票出結果。怎麼了?”
蘇晚算了算時間。
瑞士比國內晚七個小時。
那邊下午三點,就是國內晚上十點。
來得及。
她回:
“沒事。等你消息。”
顧晏辰很快又發來:
“蘇晚,你是不是有事瞞我?”
蘇晚盯着那句話,咬了咬嘴唇。
回:
“等你回來,當面說。”
“好。”
顧晏辰只回了一個字。
但蘇晚能感覺到,他那邊……也不輕鬆。
第二天,蘇晚照常去廠裏。
開會,看報表,籤文件。
一切如常。
中午,李琛送秋季新品的最終版設計過來。
“蘇總,‘暮色’系列的樣衣出來了,您看看?”
蘇晚翻開畫冊。
深藍的絲絨晚禮服,酒紅的真絲襯衫,剪裁精致,細節到位。
“不錯。”
她點頭。
“量產吧。”
“那‘初雪’系列……”
“先用備用面料做一半。”
蘇晚合上畫冊。
“剩下的,等新面料到位再說。”
李琛猶豫了一下。
“……蘇總,面料的事,是不是有人故意搞我們?”
蘇晚抬眼看他。
“爲什麼這麼問?”
“我……我昨天查了運輸記錄。”
李琛壓低聲音。
“那輛貨車,中途只停了一次服務區。”
“司機說睡了半小時,但服務區的監控顯示……貨車停了一個小時。”
蘇晚眯起眼。
“所以?”
“所以有人改了時間。”
李琛說。
“能做到這一點的……只能是內部的人。”
內部的人?
蘇晚腦子裏快速過了一遍。
知道這批面料運輸路線的,除了她和李琛,就只有——
采購部的小王。
財務的老王。
還有……司機本人。
“司機那邊查了嗎?”
“查了。”
李琛點頭。
“他賬戶最近多了一筆錢,五萬塊。匯款方……是個空殼公司。”
蘇晚冷笑。
果然。
錢能買通人心。
也能買來背叛。
“報警吧。”
她說。
“把證據交給警察。”
“那司機……”
“開了。”
蘇晚語氣平淡。
“吃裏扒外的人,留不得。”
“是。”
李琛出去了。
蘇晚靠在椅子上,揉了揉太陽穴。
內鬼……
一個接一個。
看來陳澤和顧明山,是真的想把她往死裏整。
正想着,手機震了。
是張律師。
“蘇總,查到了。”
“說。”
“陳澤昨天從泰國飛回來了,用的是假護照。”
“現在人在哪兒?”
“不知道。”
張律師頓了頓。
“但蘇柔……今天早上在城西城中村出現過。”
“有人看見她進了那棟樓,之後再沒出來。”
蘇晚心一沉。
所以……今晚的約,蘇柔也會在。
“警察那邊安排好了嗎?”
“安排好了。”
張律師說。
“便衣十人,七點準時到位。”
“但隊長說了……如果您不主動發信號,他們不會貿然行動。”
“好。”
蘇晚點頭。
“另外,幫我準備點東西。”
“什麼?”
“微型攝像頭,錄音筆,還有……防身用的。”
張律師沉默了幾秒。
“……蘇總,您真的要一個人去?”
“嗯。”
“太危險了……”
“我有分寸。”
蘇晚打斷他。
“照我說的做。”
“……明白了。”
掛了電話,蘇晚看了眼時間。
下午兩點。
距離股東大會投票,還有一個小時。
距離今晚八點,還有六個小時。
她打開抽屜,拿出一個絲絨盒子。
裏面是一對珍珠耳環。
母親給的,說是外婆的嫁妝。
前世她一直舍不得戴,最後被蘇柔搶走了。
這輩子……
她要戴着它,去結束這一切。
晚上七點半,天已經黑了。
蘇晚開車往城西走。
越往郊外開,路越破,燈越少。
到老廠區附近時,已經一片漆黑。
她把車停在五百米外,步行過去。
手裏拎着個黑色背包,裏面是張律師準備好的設備。
耳機裏傳來聲音:
“蘇總,我們的人已經在三號廠房周圍布控。”
“看見可疑人員了嗎?”
“暫時沒有。”
“好。”
蘇晚壓低聲音。
“等我信號。”
“明白。”
她走到三號廠房門口。
鐵門虛掩着,裏面黑漆漆的。
推開門,吱呀一聲。
月光從破窗戶漏進來,勉強能看清裏面的輪廓。
廢棄的機器,散落的布料,厚厚的灰塵。
空氣裏一股黴味。
“陳澤。”
蘇晚開口。
聲音在空蕩的廠房裏回蕩。
“我來了。”
沒人回應。
只有遠處滴水的聲音。
嗒。
嗒。
嗒。
蘇晚往裏走。
高跟鞋踩在碎玻璃上,咯吱作響。
“怎麼?約我過來,又不敢露面?”
她故意提高聲音。
“陳澤,你還是這麼沒種。”
話音剛落,二樓傳來笑聲。
“蘇晚,激將法對我沒用。”
是陳澤的聲音。
蘇晚抬頭。
二樓欄杆邊,陳澤慢慢走出來。
月光照在他臉上,憔悴,陰鬱,但眼神狠厲。
“不過……你還是來了。”
他笑了。
“看來,你媽對你很重要啊。”
蘇晚握緊背包帶子。
“我媽呢?”
“放心,她好好的。”
陳澤頓了頓。
“至少……現在好好的。”
“蘇柔呢?”
“她啊……”
陳澤拍了拍手。
旁邊的陰影裏,蘇柔走了出來。
她換了身黑色運動服,頭發扎起來,臉上沒什麼表情。
看見蘇晚,她扯了扯嘴角。
“姐,你還真敢一個人來。”
蘇晚看着她。
“蘇柔,你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收手?”
蘇柔笑了。
“我憑什麼收手?”
“我媽在牢裏,我爸不要我了,我什麼都沒了!”
她聲音尖起來。
“這一切,都是你害的!”
蘇晚搖頭。
“是你自己選的。”
“放屁!”
蘇柔猛地往前一步。
“如果不是你,我還是蘇家二小姐,我還是爸的寶貝女兒!”
“是你!是你搶走了一切!”
她情緒激動,陳澤拍了拍她的肩。
“行了,說正事。”
他看向蘇晚。
“東西帶來了嗎?”
“什麼東西?”
“別裝傻。”
陳澤冷笑。
“顧晏辰手裏,關於我父親的證據。”
“全部交出來。”
蘇晚挑眉。
“如果我不交呢?”
“不交?”
陳澤從口袋裏掏出一部手機,按了幾下。
屏幕上出現一個畫面——
是郊區度假村的房間。
林婉坐在沙發上,正看電視。
蘇國棟在倒水。
畫面很清晰,顯然是偷偷安裝的攝像頭拍的。
蘇晚心一緊。
“……你!”
“我怎麼了?”
陳澤笑得很得意。
“蘇晚,你以爲讓你爸媽躲到郊區,我就找不到了?”
“我告訴你,那家度假村……我有股份。”
他頓了頓。
“現在,把證據交出來。”
“否則——”
他指了指屏幕。
“我打個電話,你媽可能就得再進一次醫院了。”
蘇晚盯着屏幕,手指掐進掌心。
疼。
但更多的是怒。
“證據我沒帶。”
她說。
“但我可以告訴你——那些證據,顧晏辰已經交給警方了。”
陳澤臉色一變。
“……你說什麼?”
“我說,你爸的案子,已經重啓調查了。”
蘇晚看着他。
“走私,行賄,買凶殺人——每一條,都夠判死刑。”
“陳澤,你救不了你爸。”
“你也救不了你自己。”
陳澤眼睛紅了。
“你……你騙我!”
“我騙你幹什麼?”
蘇晚往前走了一步。
“顧晏辰明天就回來。”
“他手裏,還有你這些年幫陳家洗錢的證據。”
“你覺得……你能跑得掉嗎?”
陳澤呼吸急促。
他死死瞪着蘇晚,忽然笑了。
“跑不掉?”
“那就……拉你陪葬!”
他猛地從後腰掏出槍。
黑洞洞的槍口,對準蘇晚。
蘇柔嚇了一跳。
“陳澤!你……”
“閉嘴!”
陳澤吼道。
“蘇晚,把證據交出來!”
“否則……我現在就斃了你!”
蘇晚看着他手裏的槍,心跳得厲害。
但她不能慌。
“槍是假的吧?”
她故意說。
“陳澤,你哪有膽子殺人?”
“你試試?!”
陳澤扣動扳機。
砰!
槍聲在廠房裏炸開。
子彈打在蘇晚腳邊,濺起一片灰塵。
是真槍。
蘇晚後背發涼。
“……你來真的?”
“不然呢?”
陳澤獰笑。
“蘇晚,我最後問一遍——”
“證據,交不交?”
蘇晚盯着他,腦子飛快轉。
她在等。
等警察進來。
但耳機裏,張律師的聲音很急:
“蘇總!槍聲!我們需要沖進去嗎?!”
“再等等。”
蘇晚低聲說。
她需要陳澤說出更多。
“陳澤。”
她開口。
“就算我把證據給你,你也跑不掉。”
“顧晏辰不會放過你。”
“顧明山也不會放過你。”
陳澤愣了愣。
“……顧明山?”
“對。”
蘇晚點頭。
“你以爲他是真心幫你?”
“他只是在利用你,拖住顧晏辰。”
“等顧晏辰倒了,下一個……就是你。”
陳澤眼神閃爍。
顯然,他早就想過這個問題。
“那又怎樣?”
他咬牙。
“至少……我能讓我爸活!”
“你救不了他。”
蘇晚搖頭。
“但你還有機會救自己。”
她頓了頓。
“自首吧。”
“把顧明山的罪行交代清楚,爭取減刑。”
陳澤大笑。
“減刑?我犯的那些事,夠槍斃十回了!”
“那也比你爸強。”
蘇晚盯着他。
“你爸這輩子,作惡多端,死有餘辜。”
“但你還年輕。”
“如果戴罪立功……也許,能留條命。”
陳澤沉默了很久。
手裏的槍,慢慢垂下。
蘇柔急了。
“陳澤!你別聽她胡說!”
“她是在騙你!”
陳澤轉頭看她。
眼神冰冷。
“蘇柔,你說……我該怎麼選?”
“當然是……”
蘇柔話沒說完。
陳澤忽然抬手,一槍打在她腿上。
“啊——!”
蘇柔慘叫一聲,跪倒在地。
血瞬間染紅了褲子。
蘇晚瞳孔驟縮。
“……陳澤!你!”
“閉嘴。”
陳澤把槍口轉向她。
“蘇晚,你以爲……我會信你的鬼話?”
他笑了。
笑得很瘋狂。
“我早就沒路可走了。”
“今晚……我們三個,一起死。”
他抬起槍,對準蘇晚。
扣動扳機——
砰!
槍響了。
但倒下的,是陳澤。
他手腕中彈,槍掉在地上。
警察從四面八方沖進來。
“不許動!”
“舉起手來!”
陳澤捂着流血的手腕,死死瞪着蘇晚。
“……你……報警了?”
“當然。”
蘇晚後退一步。
“你以爲……我真會一個人來?”
警察把陳澤按在地上,銬住。
蘇柔也被控制住了,疼得直哭。
張律師跑過來。
“蘇總!您沒事吧?!”
“……沒事。”
蘇晚搖頭,看向陳澤。
他還在瞪着她,眼神像毒蛇。
“蘇晚……你贏了。”
他咬着牙。
“但顧明山……不會放過你的。”
“還有顧晏辰……”
他笑了。
“你以爲他真喜歡你?”
“他只是在利用你……”
“對付顧家。”
蘇晚心一顫。
但沒說話。
警察把陳澤拖走了。
廠房裏安靜下來。
蘇晚站在原地,看着地上的血跡。
耳邊還回響着槍聲。
張律師小心翼翼地問:
“蘇總,您父母那邊……已經派人去接了。”
“嗯。”
蘇晚點頭。
“送他們回家。”
“那您……”
“我在這兒待會兒。”
張律師猶豫了一下,還是出去了。
蘇晚走到窗邊,看着外面的夜色。
手機震了。
是顧晏辰。
她接起來。
“喂?”
“蘇晚。”
他聲音很輕,帶着疲憊。
“股東大會……贏了。”
蘇晚鼻子一酸。
“……恭喜。”
“你那邊呢?”
“……也贏了。”
電話那頭安靜了幾秒。
然後,顧晏辰說:
“我明天回來。”
“嗯。”
“等我。”
“好。”
掛了電話,蘇晚靠在牆上。
渾身發軟。
贏了。
都贏了。
但爲什麼……
心裏這麼空。
陳澤最後那句話,像根刺,扎在心裏。
“他只是在利用你……對付顧家。”
是真的嗎?
蘇晚不知道。
她只知道——
有些信任,一旦開始動搖……
就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