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念抬眼,看着這個滿臉寫着“快誇我大方”的花孔雀,忍不住笑起來。
她微微躬身:“民女謝過殿下好意,但家有老小,不敢遠走。”
“哎,你這人怎麼不識抬舉呢?”六皇子有些不樂意了,“一百兩銀子!多少人一輩子都掙不來!”
墨王終於有了動作,他將那疊書信扔在矮幾上,發出沉悶的一聲響。
他的視線越過六皇子,落在楚念身上。
“楚念。”
“揭發軍中碩鼠,你有功。”他從親衛手裏接過一個錢袋,隨手拋了過來。
錢袋入手沉甸甸的,楚念下意識接住,金屬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
“此十兩白銀,是你的賞賜。”
十兩!
這是普通人家努力幹活五年才賺到的錢,如今有了這筆錢,足夠她們一家安安穩穩地度過這個冬天,甚至還有餘錢去打點林場那邊。
墨王又取出一塊黑沉沉的木牌,上面刻着一個“墨”字。
“持此令牌,你在寧古塔可自由活動,不受宵禁限制。”
十兩和令牌,她更喜歡這個令牌
這塊令牌意味着自由,在這流放之地,是比金子還貴重的東西。
她可以上山打獵,可以去鎮上交易,可以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而不用像其他流人一樣被圈禁在這一方小小的村落裏。
“至於李呈……”墨王眼裏閃過殺意:“通敵叛國,罪無可赦,凌遲處死,王家,助紂爲虐,與李呈沆瀣一氣,同罪論處,家產充公,家中男丁與李呈同罪,女眷貶爲官奴,即刻執行。”
寥寥數語,便決定了兩個家族的命運。
昏死過去的李捕頭,被親衛像拖死狗一樣拖了出去。
帳外傳來幾聲淒厲的慘叫,很快又歸於沉寂。
六皇子咂咂嘴,“王兄,你這可真是……夠狠的。”
墨王沒理他,只是對楚念道:“你可以走了。”
“謝殿下。”楚念捏緊了手裏的錢袋和令牌,深深地行了一禮,轉身退出了軍帳。
寒風撲面,她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胸腔裏那股壓抑之氣終於散去。
她往回走時,正好看見一隊官兵沖進了王家之前占的那個草屋。
很快,哭喊聲、咒罵聲、求饒聲混成一團。
王家的女人們被粗暴地從屋裏拖拽出來,頭發散亂,衣衫不整,臉上滿是驚恐和絕望。
她們看見了路過的楚念,一個婦人瘋了似的朝她撲過來,嘴裏尖叫着:“是你!是你這個賤人害了我們!我跟你拼了!”
還沒等她靠近,就被官兵一腳踹倒在地。
楚念的腳步沒有停頓,甚至連眼神都沒有多分給她們一個。
末世十年,她見過太多比這更慘烈的事。
同情心,是最沒用的東西,你死我活的境地裏,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
王家當初欺辱楚家女眷時,可曾想過會有今天?
回到自家那間小小的草屋前,門是虛掩着的。
楚念推開門,屋裏幾雙眼睛齊刷刷地望了過來,充滿了恐懼和擔憂。
“念念!”
孟氏第一個沖了過來,一把將她緊緊抱在懷裏,聲音都在發抖:“你終於回來了!嚇死娘了!他們有沒有……有沒有爲難你?”
“娘,我沒事。”楚念拍了拍她的背,能感覺到母親瘦弱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真的沒事?”劉氏也圍了上來,上下打量着她,眼圈通紅。
楚雲扶着搖搖欲墜的孟氏,一雙眼睛死死盯着楚念,生怕她少了一根頭發。
“姐姐,嫂子,我真的沒事。”楚念從孟氏懷裏掙出來,將手裏的錢袋和令牌攤開在她們面前,“不僅沒事,還有好事。”
“叮當”一聲,銀子倒在破舊的桌上,散發出誘人的光澤。
屋裏所有人都看呆了。
楚家女眷們都驚住了,孟氏和劉氏更是捂住了嘴,眼睛裏全是震驚。
楚雪和丹哥兒兩個小腦袋也湊了過來,眼睛瞪得圓溜溜的,自從家裏出事後,銀子長啥樣子的都忘了。
“這……這是……”孟氏的聲音都變了調。
“墨王賞的。”楚念言簡意賅地把事情說了一遍,隱去了其中最驚險的部分,只說是自己運氣好,撞破了李捕頭的陰謀。
當聽到王家滿門被抄,女眷淪爲官奴時,劉氏和孟氏都白了臉,下意識地念了句佛。楚雲則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眼底閃過一絲快意。
“活該!他們也有今天!”
當她們看到那塊令牌時,有些難以相信。
“天哪!”劉氏激動得語無倫次:“念念,這是真的嗎?我們…你可以自由出入了?”
“嗯。”楚念點頭。
“太好了!太好了!”孟氏再也忍不住,捂着臉喜極而泣。壓在心頭的大石終於落了地,絕望的盡頭,仿佛透出了一絲光。
一家人又哭又笑,壓抑了許久的恐慌和委屈,在這一刻盡數釋放。
楚雲一把抱住楚念,用力拍着她的背,聲音哽咽:“念念,你太厲害了!你救了我們一家!”
楚念被她勒得有點喘不過氣,卻沒推開她。
她看着喜極而泣的家人,心裏那塊被末世冰封了十年的地方,似乎有了一絲鬆動。
家人……這就是家人的感覺嗎?
鬧了好一陣,一家人的情緒才慢慢平復下來。
孟氏小心翼翼地把銀子收好,貼身藏着,那模樣,仿佛揣着的是全家人的命。
有了火,有了屋子,如今又有了錢和特權,日子總算有了盼頭。
晚飯,孟氏奢侈地多放了些米,煮了一鍋稠稠的米粥,又把剩下的半只兔子全烤了。
肉香混着米香,飄滿了整個小屋。
丹哥兒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吃着肉,眼睛幸福得眯成了一條縫。
吃過飯,外面天已經全黑了。
寒風呼嘯,卷着雪粒子砸在草屋上,發出“噼啪”的響聲。
屋裏,火堆燒得正旺,一家人圍坐在一起,身上暖洋洋的。
她們圍坐在一起,說着以後的發展,盡量多弄點錢,把男人們贖出來。
楚念沒有接話,她撥弄着火堆,腦子在思考着日後的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