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剛漫過鬆陽鎮的青石板，嚴星禾就背着竹簍鑽進了東市的坊市。
竹簍裏鋪着油紙，裹着十幾株青靈草和紫花地丁——都是她前日用極稀釋的靈泉水浸泡過的，葉片透着水潤的深綠，連根莖都比尋常草藥粗壯幾分，湊近還能聞到一股清冽的藥香。
爲了不引人懷疑，她特意控制了靈泉的用量，只讓草藥"比普通貨色好上一截"，而非之前那種"一夜煥活"的驚人模樣。
出發前她還對着銅鏡理了理粗布衣裙，把簪子往發髻深處壓了壓，心裏默念三遍"低調做人，高價賣草"，活像個第一次擺攤的小商販。
臨出門時，孫婆婆叫住了她，往她手裏塞了個油紙包："路上餓了好墊墊肚子。"
嚴星禾打開一看，是兩個還溫熱的雜糧餅子，餅面上還特意多撒了幾粒芝麻。
婆婆又幫她理了理衣領，叮囑道："早去早回，別往人少的地方去。"
坊市兩側擺滿了攤位，賣蔬果的、打鐵的、倒賣符籙的吆喝聲此起彼伏。
嚴星禾沒敢占攤位，徑直走到最大的"百草堂"藥鋪前，剛把竹簍放下，一個穿着灰布短打的夥計就迎了上來，三角眼掃過竹簍，語氣帶着幾分敷衍："又是什麼普通草藥？我們百草堂收的都是正經貨色，太差的可不要。"
嚴星禾蹲下身，掀開油紙一角，青靈草的光澤立刻露了出來。
夥計的眼睛亮了亮，伸手捏起一株，指尖捻了捻葉片，眉頭卻又皺起來："品相倒是不錯，就是尋常草藥，頂多給你五個碎靈。"
"五個碎靈？"嚴星禾差點沒憋住笑。
她這些天早打聽清楚了，普通青靈草一株能賣一個碎靈，她這品相翻倍都算少的，夥計明顯是想壓價。
她沒急着反駁，反而拿起一株紫花地丁，指尖輕輕刮過葉片上的紋路："小哥您看，這草藥我采回來後，先用溫水過了一遍去雜質，又放在陰涼處陰幹，沒曬過頭也沒悶着，根莖裏的汁水都鎖得好好的。您再聞聞，有沒有陳腐味？"
夥計愣了愣，還真湊過去聞了聞，果然只有清香味，沒有普通草藥常見的土腥味或黴味。
他有些意外地看了嚴星禾一眼——這姑娘穿着普通，說話卻條理清晰，連草藥處理的門道都懂，倒不像個鄉下丫頭。
"就算處理得好，也還是普通草藥。"夥計嘴硬，"最多六個碎靈，你不賣就算了，別家也不會給更高價。"
嚴星禾站起身，把油紙重新裹好，作勢要背竹簍："那就算了吧。我聽說坊市西頭還有家'回春堂'，前兩天還見着有散修在那兒收草藥呢，他們識貨，說不定願意給公道價。"
就在這時，一個清朗的聲音插了進來："哦？什麼草藥這麼金貴，還值得去回春堂？"
嚴星禾回頭，見一個穿着月白長衫的年輕男子站在身後，腰間掛着個巴掌大的玉佩，手裏搖着把折扇，眉眼帶笑。
可他袖口隱約露出的青色印記，嚴星禾認得——那是低階修士的"引氣期"標識，孫婆婆曾跟她提過。
"陳公子？您怎麼來了？"百草堂夥計的態度瞬間變得恭敬。
被稱作"陳公子"的修士沒理他，目光落在嚴星禾的竹簍上："姑娘這草藥，可否讓我看看？"
嚴星禾猶豫了一下，還是掀開了油紙。陳姓修士捏起一株青靈草，指尖輕輕一捻，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靈氣比尋常草藥濃了三成，處理得也幹淨，倒是少見。"他抬頭看向嚴星禾，"姑娘要價多少？"
嚴星禾心裏盤算了一下，試探着說："青靈草一株兩個碎靈，紫花地丁一株三個，總共三十五碎靈，您看如何？"
陳姓修士沒猶豫，從腰間的儲物袋裏摸出三枚完整的靈珠和五枚碎靈："正好，我最近煉些小丹藥用得上，這些我都要了。"
嚴星禾連忙接過，小心翼翼地放進懷裏縫的小布袋裏，連聲道謝。
陳姓修士搖着折扇，目光在她臉上轉了轉："姑娘這草藥是從哪兒采的？我在溪雲鎮周邊采了這麼久，也沒見過品相這麼好的。"
嚴星禾心裏警鈴大作，臉上卻裝作茫然："就是在後山采的呀。我奶奶以前是采藥的，教過我怎麼選草藥，怎麼處理能留靈氣，說是家傳的法子，具體我也說不太明白。"
陳姓修士挑了挑眉，沒追問，反而指了指不遠處的攤位："我看姑娘像是第一次來坊市？那邊有家賣地圖的，畫得還挺詳細，你要是想往後山采更多草藥，買一張備着也好。"
嚴星禾謝過陳姓修士，見他走了，這才鬆了口氣。
她按照指點買了地圖，又去布店買了塊耐磨的粗布，打算做件新衣裳，還買了些鹽巴和針線，最後繞到糧鋪買了兩斤糙米——孫婆婆家裏的米快吃完了，她總得報答些。
等把該買的都買完，懷裏還剩兩枚靈珠和三枚碎靈。
嚴星禾背着竹簍，手裏攥着卷起來的地圖，心裏美滋滋的。
夕陽西下時，嚴星禾才回到孫婆婆家。婆婆正在院中晾曬草藥，見她回來，連忙放下手中的活計："可算回來了，餓不餓？灶上還溫着粥。"
嚴星禾搖搖頭，獻寶似的從竹簍裏掏出買來的東西："婆婆，我今天賣草藥賺到錢了！給您買了米，還有布，天涼了您好添件衣裳。"
孫婆婆看着那袋糙米和新布，眼眶微微發紅："你這孩子，賺了錢也不知道給自己買點好的，盡惦記着我這個老婆子。"
"您收留我，教我說話，待我這麼好，這是我應該做的。"嚴星禾挽住婆婆的手臂，語氣輕快，"我還買了地圖呢，以後去采藥就不怕迷路了。"
婆婆接過地圖仔細看了看，指着上面幾處標記："這兒，還有這兒，都是險要地方，你可千萬別去。前年有個采藥的就是從這兒掉下去的......"說着又指向另一處，"這片林子裏有狼，去年還叼走過孩子。"
嚴星禾認真記下每個危險地點，心裏暖暖的。
晚飯時，她特意把賣草藥的經過說給婆婆聽，只是隱去了靈泉的事，只說是因爲婆婆教的處理方法好，草藥才賣得上價。
婆婆聽得認真，不時點頭："咱們采藥人靠山吃山，最重要的就是誠信。你做得對，不該貪心要高價。"
臨睡前，嚴星禾把新布鋪在床上比劃着，想着該給婆婆做件什麼樣的衣裳。婆婆端着油燈進來，見她還在忙活，忍不住笑道："傻孩子，明天再弄也不遲。今天累了一天，快歇着吧。"
嚴星禾抬頭，在昏黃的燈光下看着婆婆慈祥的面容，忽然覺得這個陌生的世界，因爲有了這樣一個可以稱之爲"家"的地方，變得不再那麼可怕。
她悄悄摸了摸發間的簪子，心想明天一定要用靈泉給婆婆種的那些草藥再澆點水，讓它們長得更好些。
這樣婆婆就能多賣些錢，少辛苦一些。
月光從窗櫺灑進來，照在床頭的粗布和新買的針線上。
嚴星禾聽着窗外蟲鳴，漸漸進入夢鄉。這一次，她夢見的不再是遙遠的家人，而是和孫婆婆一起在山間采藥的情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