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你一言我一語，不善的眼神總往劉鳳娟身上瞟。
把她給憋屈壞了。
張翠芳還舉着大勺從打飯窗口跑了出來，壓低聲音對她喝道：
“家裏煮的鴨子是沒給你留嗎？”
“天天盯着我鍋裏碗裏那點吃的，不如少往娘家送工資，把錢留着自己想吃什麼買什麼。”
“幾塊錢工資都管不住，還想管我們老兩口的錢怎麼花？”
“曉晞，你嫂子眼皮子淺，我們走，別搭理她。”
說着拉住喬晞要走。
劉鳳娟心裏委屈得很，紅着眼眶吼：
“耀華每月都把工資交給你，我管自己老公那份不行嗎？”
張翠芳一個轉身，大勺舞出大半圈：
“你們吃我的住我的，不用交夥食費嗎？”
“憑你往娘家劃拉的本事，耀華不把工資交給我，你們只能去喝西北風。”
“你不願意也行，現在我就跟你算清楚，讓你拿着扣掉夥食費剩下的錢出去單過！”
這會兒食堂的人可不少。
喬晞自責不該點火，想打個圓場。
可作爲被偏愛的既得利益者，說什麼都像在炫耀，她又不好張口。
劉鳳娟徹底沒了臉面，攥着衣角的手緊了又緊。
卻也知道婆婆說的是大實話，無力反駁又不敢真的搬出去分開過，最後咬牙忍着淚跑出食堂。
林寶珍拿起她的飯盒追了過去。
喬晞則被張翠芳拉進後廚。
“媽媽沒嚇到你吧？你哥老實，我再不硬氣點，家都要被你嫂子搬空了。”
喬晞搖了搖頭。
之前看她在楚家唯唯諾諾，還以爲她是個軟脾氣，沒想到是因爲女兒才放低姿態。
不僅沒嚇着，仔細想想反而有點感動。
“沒有！媽，嫂子好像真傷心了，是不是得讓我哥哄哄？”
張翠芳自知在大庭廣衆對劉鳳娟說這番話太過了，心裏也不好受。
悠悠地嘆了口氣：
“唉，她在家是老大，當初我相中她能，也料到她家裏的事不會少。但我着實沒想到她這麼拎不清，娘家的賬一點不算，婆家一粒米、一滴油都要盯着。”
“念着娘家很正常，我也不是不講理，可我買塊肥皂她都要往娘家搬，她的子不過了，我和你爸還得過呢。”
“反正說開了，讓她自己也好好想想。晚上我跟你哥商量一下，再找她談談話。”
“你不用管，要是她再找你囉嗦，你就告訴媽，趕緊拿上飯回去吧，我也得忙去了。”
說着拿起裝飯盒的網兜塞進喬晞手裏，細心囑咐道：
“這盒是給你婆婆和年年燉的湯，小心別灑了。”
喬晞看她着急，也急聲說：
“年年今天能出院，晚上開始我自己在家做就行，免得耽誤你工作，每餐跑來跑去也麻煩。”
“不說了，楚烽在廠門口等我呢，得空就來看你哈。”
聽到小兩口有約，她滿意得露出姨母笑。
連聲催促，就差直接趕人了。
而扶着自行車等在廠門口的楚烽，抬起手腕看了兩回表還不見人影。
抬頭竟然看見喬晞還站在公告欄下面磨蹭。
跨上自行車直接蹬了過去。
“我時間不多，你走不走？”
“走的，我剛出來，看到你們廠在招技術工……”
喬晞話沒說完，手裏裝飯的網兜就被拿走了。
下一秒已經掛在車頭上。
楚烽偏了一下腦袋：
“上車。”
喬晞磨磨蹭蹭地繞到他左側。
電視劇和小說裏，女生坐自行車後座的畫面很唯美，但她不知道該怎麼上去啊。
得先騎起來，然後她再跳上去？
小時候見過別人這麼跳，可她學自行車時摔得很慘，之後都沒敢靠近過自行車。
一會兒不會摔得很難看吧？
楚烽的耐心幾乎被耗盡，蹙起眉冷聲道：
“直接坐上來，怕就抓緊點！”
喬晞立馬雙手抓住他腰間的衣服坐了上去。
穩穩的，完全沒有感覺到晃動。
她稍微安心些，又鬆了手。
廠裏的水泥路還算平坦。
風和麗，倒是有幾分追風的愜意。
可轉入公共道路的瞬間，飛速的自行車爲了避開路上的坑窪，突然蛇形走位。
“啊！”
喬晞嚇得雙手緊緊扶上楚烽的腰。
楚烽也被喬晞突如其來的驚叫晃了神。
車輪恰好壓過一個小坑，慣性又讓喬晞的身子撞上他的背。
腦海裏閃過在澡堂未曾看清的領域。
頓時讓他背脊僵硬。
心裏不停默念：糖衣炮彈！絕不相信、絕不心軟、決不動搖！
車速卻不自覺地放緩了。
喬晞驚魂大定後，並沒察覺到有什麼不妥。
只有一念頭：勁窄的腰摸起來，原來是這樣的手感啊。
好像也沒什麼特別的感覺？
Emm……不太確定！
接着，楚烽感覺腰被偷偷捏了兩下。
但他認定是自己多想了。
清清嗓子，默背起了偉人語錄。
喬晞感受到他從腔傳來的振動，反應過來也心虛，揚聲問道：
“你們廠招打版師傅，要求嚴格嗎？待遇怎麼樣？”
問完她又後悔了。
原主是個超級大學渣，高中靠找關系念的高價，大學上的是毫無門檻的獸醫專業。
換作她是楚烽，也會回一句“少癡心妄想”。
但這回楚烽居然特別多話。
對她展現了從未有過的耐心。
“廠裏效益不好，打版師傅屬於高級技工，需要多重嚴格考核，拿到證件。”
“普通熟練工的工資加補貼，每個月到手大概50塊左右；打版師傅從五級到七八級，有技術津貼和獎金各種福利，能拿80到120塊。”
“現任的打版師傅，工齡最短的六級技工也熬了快二十年……”
好吧。
跟直接讓她別癡心妄想也沒什麼區別。
她的倔勁突然上來了。
她從小喜歡畫畫，很早就有相關工作，喜歡研究手工打版，學的也是服裝設計……
憑什麼不能勝任打版工作！
不過，勝任之後呢？
那點兒工資，她要猴年馬月才能存到錢還清那堆負債？
賺錢可能還得想辦法做生意……
“到了。”楚烽出聲打斷了她發散的思緒，“下車。”
她跳下自行車，望向不遠處的副食品社。
“年年喜歡吃什麼？我們要不要買點零食、糖果？”
楚烽彎腰上了鎖，從褲兜裏摸出幾顆大白兔遞給她。
“給他的，他都喜歡；不給的，他也從不開口要。”
“他不挑食，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喜歡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