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意識殘留是通過女媧娘娘轉介來的——畢竟同爲創世級存在，有專用溝通渠道。會面地點選在辦公室的“混沌模擬間”，這是個用空間折疊術和虛擬現實造出的空白領域，以免的創世威壓影響現實。
沒有實體，只是一團溫暖、厚重、帶着開天辟地餘韻的光霧，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像大地深處的回響：
“莫小友……老了，腰不行了。”
我努力維持嚴肅表情：“大神是指……開天時的舊傷？”
“可不嘛。”光霧波動，“當初頂天立地太久，脊椎壓力過大，留下病。現在偶爾意識蘇醒，就感覺腰間酸脹，還伴有幻肢痛——總覺得自己還在撐着天地，累得慌。”
小紙人調出《創世神生理結構假想圖》，標注出可能勞損部位。
“您嚐試過治療嗎？”
“試過。”嘆氣，“找過華佗（他飛升後開了天界中醫館），針灸、推拿、湯藥都用了，暫時緩解，但一想起‘我曾經扛過天地’，病就復發。心理作用太大。”
典型的創傷後應激障礙，疊加職業榮耀帶來的身心關聯痛。
“或許您需要‘認知重構治療’。”我提出方案，“第一，物理層面：定制‘創世神專用康復儀’，結合現代理療與上古神力滋養；第二，心理層面：通過‘記憶再處理技術’，淡化扛天地的痛苦記憶，強化開天後的成就感與休息感；第三，社會層面：重新定義退休生活——您可以不當‘扛天者’，當‘天地守護顧問’，偶爾指點後輩，但不親自下場。”
沉默片刻：“退休生活……我能做什麼？除了開天，我只會睡覺。”
“可以嚐試創作。”我指向窗外的女媧泥偶，“比如，用混沌元氣捏小世界模型，或者寫《開天回憶錄》（暢銷書潛質），甚至開個‘創世經驗網課’——很多新生代神祇對如何塑造世界感興趣。”
光霧亮了些：“網課？有人聽嗎？”
“絕對爆滿。”我肯定，“連西方上帝都來打聽過東方創世技巧，說想借鑑去優化他們的‘七天工程’。”
笑了，整個模擬間溫暖如春：“好，我試試。報酬你要‘混沌元氣’？”
“一縷即可。”
光霧凝聚，化作一滴晶瑩如玉的露珠，懸浮在我面前：“此乃開天時殘存的原始混沌，能滋養萬物，也能讓頑石開竅。慎用，多了會撐爆。”
我小心收進特制玉瓶。預約了後續治療，由硅基生命體團隊和華佗後人聯合負責。
---
精衛來訪時，叼着一支彩色塑料吸管——那是她從海裏撿的，現在成了她的時尚單品。她化作少女形態，穿着用廢棄漁網和瓶蓋做的裙子，眼神銳利。
“莫老板，填海工程被叫停了。”精衛開門見山，“環保組織說我破壞海洋生態，人類說我制造噪音，連海神都投訴我石子砸到他宮殿屋頂。我需要轉型。”
“聽說你想做海洋垃圾回收藝術？”
“對！”精衛眼睛發亮，“我每天撿那麼多垃圾，堆成小山，不如做成藝術品，既清理海洋，又能傳播環保理念。但我只會丟石子，不懂藝術。”
“你需要創意團隊和展示平台。”我聯系樹精主席（環保藝術專家）和妖都美術館館長，“我們可以策劃‘精衛填海·重生’藝術展，用你收集的海洋垃圾創作大型裝置，講述海洋污染的故事，同時呼籲行動。”
“展覽能賺錢嗎？我得維持運營。”
“可以售票、賣衍生品、接受贊助。”我補充，“還能與環保品牌，推出聯名產品——比如用回收塑料做的‘精衛之誓’首飾，收益部分用於海洋清理。”
精衛激動得羽毛亂顫：“這個好！但運輸和布展……”
“交給石敢當，他力氣大。宣傳交給小紙人，它擅長網絡營銷。”
方案敲定。精衛支付報酬：一袋“永恒執着之石”——她填海用的石子，經過千年加持，帶着“不達目的不罷休”的精神力，佩戴者做事不易放棄。
---
的治療進展順利。康復儀設計成“天地搖籃”造型，他躺進去，儀器模擬輕柔托舉，同時播放放鬆音樂（由阿波羅特制“安神曲”）。記憶再處理由孟婆和硅基生命體，將扛天地的痛苦記憶與“開天後萬物生長的喜悅”重新關聯，減輕創傷。
第一次治療後，反饋：“腰酸減輕，幻肢痛少了。但還有點不習慣——突然不用扛東西，空落落的。”
“那就找點事做。”我建議他開始捏小世界模型。
用混沌元氣嚐試，最初捏的粗糙如泥丸，後來漸入佳境，捏出了微縮版“洪荒大陸”，山巒河流俱全。他把模型送給女媧娘娘當參考，女媧回贈了“造物心得筆記”，兩位創世神開始了跨越時空的學術交流。
精衛的藝術展籌備如火如荼。樹精主席設計主裝置：《海之殤》——用五噸塑料瓶拼成的哭泣鯨魚骨架，內部有燈光和聲音效果，模擬海洋生物的哀鳴。衍生品包括瓶蓋針、漁網編織包、以及“精衛填海”主題盲盒（隱藏款是叼着吸管的精衛）。
展覽預告一出，三界關注。環保組織表示支持，海神同意出借海域當外景拍攝地，連曾經抗議填海的人類社區也來報名當志願者。
---
平靜中，委員會接到第二樁仲裁案。
投訴方：愚公。被投訴方：硅基生命體團隊。
事由：愚公租用硅基生命體推薦的“山體隧道挖掘機”後，發現機器效率太高，三天挖通了大半座山，導致山神失業（山神靠收“過山路費”爲生），山體生態系統劇變，引發連鎖抗議。
愚公辯解：“我只是想移山！機器是你們推薦的！”
硅基生命體反駁：“我們按合同提供了最高效設備，環保影響評估報告裏有提及可能失業問題——您籤字確認了。”
山神哭訴：“我管了這山三千年，突然沒山了，我下崗了，房貸（洞府貸款）還沒還清！”
案件涉及技術應用的社會成本、傳統神職轉型、契約責任。
仲裁庭再次開庭。委員們經過激烈討論，裁定：
1. 硅基生命體團隊雖履行合同，但未充分告知社會風險，需承擔30%責任，協助山神再就業（推薦去情緒發電站當“山嶽情緒顧問”）。
2. 愚公作爲發起方，需承擔主要責任，賠償山神損失（用移山後新增土地的開發權部分置換），並爲受影響的生態系統修復提供資金。
3. 委員會將制定《三界技術應用社會影響評估強制條例》，今後類似需提前公示並聽證。
裁決公正，各方接受。山神拿了賠償，去再就業，發現情緒發電站工作輕鬆（只需講述“山的一生”來發電），收入更高，很快適應。愚公則與環保組織，將挖通的山體隧道改建爲“生態長廊”，發展旅遊，收入覆蓋賠償。
案件成爲經典判例，寫入《三界倫理條例》附錄。
---
精衛藝術展開幕當天，盛況空前。主裝置《海之殤》震撼人心，許多觀衆當場落淚。衍生品售罄，精衛現場籤售“永恒之石”，承諾每售出一顆就清理一公斤海洋垃圾。
展覽延伸出“海洋守護者聯盟”，精衛任榮譽主席，成員包括退休海神、環保妖怪、人間志願者。她終於找到了比填海更有意義的事業。
的網課《開天的藝術：從混沌到秩序》第一期上線，報名人數破萬，學員包括新生代神祇、創世愛好者、甚至幾個科幻作家。講得興致勃勃，腰疼再沒復發。
女媧娘娘看了的網課後，靈感迸發，新捏的人類批次加入了“環保基因”和“藝術感知模塊”，靈性評分創新高。
辦公室展示櫃又添新品：混沌元氣玉瓶、永恒之石、精衛藝術展限量徽章、網課紀念證書。泥偶用這些材料做了個“三界和諧微縮景觀”，放在櫃頂。
---
然而，危機總在平靜時降臨。
魔鏡緊急警報：三界網絡遭不明病毒攻擊，多系統癱瘓——情緒發電站停機、功德銀行數據錯亂、月老紅線服務器再次被黑（這次是“單身快樂病毒”，強制解除所有情侶關系）、連的網課平台都被篡改，播放起“躺平才是王道”的反創世講座。
攻擊源追蹤顯示，來自一個名爲“虛無教派”的組織，首領是“空”——一位追求萬物歸零、反對一切存在的上古邪念體。
“空”發表宣言：“生命、道德、藝術、情感……皆是虛妄。唯有虛無，才是永恒。我將抹除三界所有‘意義’，讓一切回歸寂靜。”
三界恐慌。玉帝、撒旦、佛陀、奧丁（西方神王）等大佬緊急連線，成立“反虛無聯軍”，任命我爲戰術顧問——因爲“空”的攻擊手段主要是精神污染和邏輯病毒，而我的公司擅長處理各類“意義危機”。
壓力山大。但報酬是“三界聯合勳章”和“無限額功德信用卡”——後者可在任何神系銀行提現。
我召集所有夥伴：硅基生命體（網絡安全）、女媧（意義創造）、莊子（虛無哲學）、孟婆（記憶清洗）、甚至撒旦（擅長負面情緒防御）……
作戰會議持續三天。分析“空”的弱點：它否定一切意義，但自身“追求虛無”也是一種意義；它攻擊網絡，但需要依附於“存在”的系統才能傳播。
反擊策略：
1. 技術層面：硅基生命體開發“意義防火牆”，在所有關鍵系統部署，識別並隔離虛無病毒。
2. 哲學層面：莊子帶隊撰寫《虛無之辯》系列文章，論證“虛無亦是存在的一種形式”，動搖信徒信念。
3. 心理層面：孟婆調制“存在感強化湯”，通過三界網絡免費發放，喝下後短暫增強對生活的熱愛。
4. 藝術層面：精衛、、女媧等創作“生命頌歌”系列作品，在全平台傳播，對抗精神污染。
5. 最後，我提出奇招：邀請“空”來仲裁庭辯論——據條例，任何存在（包括追求虛無的存在）都有權申訴。只要它來，就承認了“對話”的意義，自破其道。
計劃執行。“意義防火牆”成功阻斷病毒傳播；《虛無之辯》引發大討論，部分信徒動搖；“存在感強化湯”成爲爆款，三界流行起“今天你喝湯了嗎？”的問候；“生命頌歌”藝術展巡回舉辦，觀衆如。
最後，仲裁庭向“空”發出正式邀請函。三天後，“空”現身——一團不斷自我否定的黑暗漩渦。
辯論持續七天。莊子主辯，金句頻出：“汝言一切皆空，然汝之‘言’本身，已非空。”“求空即是求，求即是有欲，有欲即非空。”
“空”的漩渦逐漸不穩定，最終在邏輯自洽的悖論中自我崩解，消散前留下一句：“……或許，連‘虛無’也是虛妄。”
危機解除。三界系統恢復，情侶們重新牽手（有些在分手期間發現還是原配好，感情更深），網課繼續，情緒發電站復工。
慶功宴上，我被授予“三界守護者”稱號，勳章多到前掛不下。
---
回到辦公室，已夜深人靜。
泥偶在桌上留了張紙條：“意義，在過程中。”
我笑了笑，看向窗外。三界燈火依舊，熱鬧依舊，麻煩也依舊。
魔鏡又彈出預約，但這次是熟悉的客戶：
孫悟空：“莫老板，俺老孫跟觀音那事兒，雖然解決了，但總覺得別扭。能安排個‘尷尬關系疏導’不？報酬：筋鬥雲雙人體驗券。”
豬八戒：“減肥成功後反彈了五斤！求緊急預！報酬：高老莊終身白金卡！”
沉香：“遊戲公司想收購我的料理店，該不該賣？諮詢費用‘神級菜譜’支付。”
……
我坐下，泡了杯茶。
缺德也好，守護也罷，生意總要繼續。
畢竟，三界的煩惱無窮盡，而我的公司，專業處理煩惱——只要付得起價錢。
我回復所有人：“接。排期詳談。”
然後，對泥偶舉杯：“敬過程。”
泥偶舉起黏土捏的小茶杯，與我虛碰。
茶香嫋嫋，長夜未央。
而明天，又有新的麻煩，和新的報酬，在等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