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將軍,劍來!"
梁永慌忙解劍奉上。
贏牧持劍沿莖稈掘土,須臾便挖出兩團沾泥的塊莖。
"此爲何物?"梁永湊近端詳。
"紅薯!"贏牧拭去泥土,捧着野生紅薯如獲至寶。
認出紅薯並非因爲《齊民要術》,畢竟南北朝時的賈思勰從未見過此物。
紅薯直到明朝才傳入中原。
準確地說,那時人們才知曉它能食用。
此前或許有人見過野生的,卻無人大規模種植。
“安國君,這紅薯……是藥材?”梁永撓頭問道。
他猜這大概如人參、何首烏般珍貴,只是自己不識罷了。
“不,它能改變大秦。
”贏牧凝視手中的紅薯,笑意漸深。
“當真如此神奇?”梁永半信半疑。
可想到贏牧曾發現的煤炭,以及鹹陽傳聞中他打造的重甲騎兵,梁永又覺得或許可信。
畢竟,這位安國君最擅締造奇跡。
贏牧起身,將兩枚紅薯遞給梁永,繼續在四周搜尋。
梁永捧着紅薯僵立原地,連呼吸都放輕了——既是能改變大秦之物,哪敢有半分懈怠?
……
正午時分,贏牧僅再尋得四五枚野生小紅薯便停了手。
“回吧。
”他拍去掌中泥土,順手取回梁永手中的紅薯。
“不再多找些?可命將士們一同搜尋。
”梁永低聲提議。
雖不知用途,但既是珍寶,自然越多越好。
“不必,這些足夠。"
五枚小紅薯精心培育,可繁育數十株;而數十株的收成,至少一石。
再擇良種續種,不出一年,產量將達驚人規模。
回到關隘,贏牧擱置諸事,全心培育紅薯。
深秋將盡,寒冬將至,按常理絕非栽種之時。
他卻渾不在意。
贏牧挑選了一塊肥沃的土地,命令士兵們用土坯搭建封閉的房屋。
屋頂並未完全封閉,而是覆蓋着從匈奴繳獲的皮革。
這是一座簡易的溫室。
盡管沒有塑料薄膜,但只要保持溫度,紅薯依然能順利發芽生長。
頂部的皮革可以隨時揭開,讓幼苗接受陽光照射,進行光合作用。
至於保溫,贏牧手中有充足的煤炭,絲毫不必擔心。
一切安排妥當後,他將切好的紅薯塊埋入鬆軟的土壤中。
"安排人日夜看守,每日正午有陽光時,揭開皮革一個時辰。"
交代梁永駐守此地後,贏牧返回帥帳。
……
鹹陽城內,王賁提議的建城計劃遭到不少大臣反對。
反對者多數來自長公子扶蘇與十八公子胡亥的陣營。
安國君贏牧大破匈奴的戰績已令他們倍感壓力,若再建成煤城,扶蘇與胡亥將徹底失去機會。
嬴政聽聞王賁的奏請後,亦有些遲疑。
修建一座城池絕非小事,更何況選址在長城防線之外的陰山腳下。
爲抵御匈奴侵擾,城中必須駐扎重兵,這對大秦而言無疑是沉重負擔。
萬一城池被匈奴攻占……
無論怎麼看,建城都弊大於利。
然而,當王賁向嬴政展示煤炭的神奇功效後,這位千古一帝動搖了。
北方每年寒冬都有無數人畜凍斃,若能開采陰山腳下儲量驚人的煤炭……
嬴政心中已下決心,不惜一切代價守住煤礦!
……
深夜,章台宮西苑。
"長公子,陛下似乎已同意建城之事。
"淳於越神色凝重地向扶蘇稟報。
"什麼?父皇怎會應允如此荒謬之事?"扶蘇難以置信。
連他都能看出建城的弊端,難道英明神武的父皇反而不明白?
"此事足見陛下對九公子的重視。
"淳於越憂心忡忡。
"先生,如今該如何是好?"扶蘇心急如焚。
他感覺自己的儲君之位正漸行漸遠。
"確實該有所行動,總不能坐以待斃。
"淳於越捋須沉吟。
“正是!必須有所行動!”
扶蘇緊握拳頭,來回走動,神色焦灼。
越是着急,他越是難以想出扭轉局勢的良策。
“先生可有妙計?”
無奈之下,他向身旁的淳於越投去求助的目光。
“呵……”淳於越輕撫胡須,從容笑道:“老夫確有一計,本想待公子受封安國君後再獻上,助公子一舉登上太子之位。"
“如今看來,只能提前動用此計來破局了。"
“哦?”
扶蘇聞言,眼睛一亮。
淳於越如此篤定,此計必定非同尋常。
“請先生明示!”
“嗯……公子,老夫之計乃是……”
……
就在扶蘇與淳於越商議對策時,胡亥與趙高亦在暗中謀劃。
“先生,該如何是好?該如何是好?”
相比扶蘇,胡亥更爲慌亂,聽聞秦始皇的決定後,他手足無措,腦中一片空白。
“先生,不如……”
見趙高沉默不語,胡亥眼中閃過一抹狠色,再度萌生對贏牧的殺意!
“荒唐!”
見胡亥如此不成器,趙高厲聲呵斥。
“公子豈能凡事皆以 ** 解決?”
“贏牧如今身在邊關軍營,數萬大軍護衛,如何下手?”
被趙高一訓,胡亥稍顯冷靜,低頭認錯:“先生息怒,胡亥知錯。"
“嗯……”見其態度端正,趙高語氣稍緩,“即便真能除掉贏牧,還有長公子在前,難道一並殺盡?”
他未曾料到,日後登基的秦二世胡亥,竟真的將自己的手足屠戮殆盡!
“先生教誨得是,可眼下我們該當如何?總不能坐以待斃吧?”
“坐以待斃?”趙高陰冷一笑。
他費盡心機掌控胡亥,便是想效仿呂不韋,以攝政丞相之權掌控朝局,豈會甘心束手無策?
“公子勿憂,此事交由老奴處置。"
見趙高胸有成竹,胡亥別無他法,只得點頭。
“那便仰仗先生了。"
……
朝陽初升,鍾聲低沉。
章台宮宮門開啓,朝會伊始。
群臣覲見始皇帝嬴政後,肅立大殿兩側。
嬴政目光掃過殿中文武,沉聲道:"少府、治栗內史。
"
文官隊列中立即出列二人。
"臣在!"
嬴政繼續道:"朕決意在陰山腳下興建煤城。
少府總攬築城事宜。
"
"待煤城完工,治栗內史負責遷徙百姓。
"
"諾!"
"諾!"
李斯、王綰、馮去疾等重臣皆未反對,二人更不敢多言。
"另着治栗內史即刻調遣民夫前往九原郡碓石口,聽候安國君贏牧調遣。
"
寒冬將至,若有足量煤炭產出,北地百姓取暖難題可解。
軍中重甲騎兵鍛造亦能事半功倍,大計可期。
"諾!"
治栗內史遲疑道:"陛下,這遷徙百姓......"
嬴政未待其言畢便道:"徙居煤城者免賦三年,采煤者年賜糧十石,功績卓著者可授爵位!"
治栗內史震驚失語。
如此厚賞,必致天下百姓爭相赴煤城。
嬴政又道:"擬設煤城郡。
丞相。
"
李斯疾步出列:"臣在!"
"郡守人選由卿初選,再呈朕御覽。
"
"諾!"
諸事議畢,嬴政環視群臣:"可有本奏?"
殿中寂然。
"兒臣有奏。
"
公子扶蘇手持竹簡,從容出列。
"哦?"
嬴政微微蹙眉。
這個深受儒學熏陶的長子每每進諫,總令他頭疼。
若今回再議分封舊事,定要嚴加訓誡。
趙高恭敬地將竹簡呈遞到嬴政手中。
嬴政展開卷軸,目光在字裏行間緩緩遊移。
殿內文武大臣屏息凝神。
往日長公子扶蘇進諫,常引得始皇震怒,父子二人在朝堂上針鋒相對。
此刻無人敢出聲,唯恐觸怒君王。
"善!"
突如其來的贊許令群臣愕然。
莫非此次公子所奏並非分封舊事?
嬴政合攏竹簡,眼含欣慰望向扶蘇:"此策於大秦大有裨益。
扶蘇,與衆卿詳解。"
"遵命。"
扶蘇心中暗喜,向衆臣行禮道:"自商君變法以來,秦行授田制,依爵賜地。
然臣遍歷巴蜀河西,見沃野荒蕪,良田廢棄。"
"苦思多時,得先生們指點,擬'自實田'之策。"
群臣面面相覷,不明此爲何意。
"所謂自實田,即令百姓自行呈報田畝數目。
朝廷承認其地權,立法護之,依所報田畝征稅。
無人認領之地盡歸國庫,既可充實府帑,又能使萬民安居樂業,此乃法度與民心兼得之策。"
扶蘇言罷面露得色。
此策在他眼中堪稱完美。
"諸公以爲如何?"
殿中頓時議論四起。
御史大夫馮去疾悄聲問李斯:"丞相如何看待公子此策?"
李斯笑而不語。
他雖未明察其中弊端,卻直覺此策暗藏隱患。
身爲九公子贏牧之師,他對扶蘇所獻本有抵觸。
然精明如他,深知此時當謹言慎行。
眼下贏牧在朝中風頭正盛,實在無需主動招惹扶蘇一派的敵意。
待此計見效,胡亥定會按捺不住有所動作。
屆時兩位公子在朝堂相爭,贏牧卻能在邊疆韜光養晦,豈非上策?
朝臣商議多時,最終達成共識,紛紛附議扶蘇的主張。
嬴政見狀,心中甚慰。
他既欣喜於長子的轉變——這個向來仁厚的孩子終於開了竅;又欣慰於扶蘇終於懂得審時度勢,奮起反擊。
在嬴政看來,諸子若能以良性的方式角逐儲位,反倒能錘煉出一代明君,此乃大秦之福。
"既無異議,此事便交由治栗內史督辦。"
"立法草案……丞相,由你先行擬訂,待朕過目後再頒行天下。"
"臣領命!"李斯與治栗內史齊齊應聲。
"王賁。"
議畢諸事,嬴政的目光轉向武官行列中的通武侯:"朕命你速返碓石口,務必守住煤礦!"
"末將遵旨!"王賁抱拳領命。
"退朝。"
嬴政拂袖起身,踏着輕快的步伐離開了章台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