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比落幕,三百個秘境名額塵埃落定。有人歡欣鼓舞,有人扼腕嘆息。獲得資格的弟子們紛紛抓緊最後時間籌備丹藥符籙,或是尋友結盟,空氣中彌漫着興奮與緊張。
“陳河”的名字,也在這份名單之上,夾雜在一衆“僥幸者”和實力平平的弟子當中,並不起眼。
凌雲回到那間屬於陳河的簡陋木屋,關上門扉。外面隱約傳來的喧囂被隔絕,屋內只剩下他一人冰冷的呼吸聲。他臉上那副“重傷虛弱”、“怯懦僥幸”的神情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餘下一片深不見底的幽寒。
他盤膝坐下,並未調息。那點微不足道的“傷勢”早已在魔元運轉下恢復如初。
屋外,多了幾道極其隱晦的窺探視線。如同附骨之疽,若有若無地鎖定着這間木屋。
冷鋒的人。
凌雲嘴角勾起一絲微不可察的冰冷弧度。果然來了。這位執法堂執事的警惕心,比他預想的還要強一些。不過,這種程度的監視,對他而言形同虛設。
他需要的是進入秘境的資格,而非徹底擺脫懷疑。甚至,讓冷鋒的注意力停留在他這個“可疑的僥幸者”身上,反而能更好地掩蓋他真正的目的。
接下來的幾日,凌雲扮演着“陳河”這個角色,深居簡出。偶爾出門,也只是去領取了宗門發放的用於秘境的基本物資——幾瓶回氣丹,一張簡陋的防御符籙。他表現得如同所有底層弟子一樣,對這些物資珍而重之,甚至還在坊市邊緣徘徊,看着那些價格高昂的法寶丹藥露出“渴望又無力”的神情,最終“黯然”離開。
一切行爲,都符合一個走了狗屎運獲得資格、卻又窮困潦倒、前路未卜的外門弟子形象。
暗中的監視持續了數日,並未發現任何異常。“陳河”的生活軌跡簡單到乏味。最終,大部分監視力量被撤走,只留下兩名普通執法弟子進行例行盯梢。宗門需要應對的事情很多,不可能在一個僅僅是“有些可疑”的築基初期弟子身上投入過多精力。
冷鋒雖然心中那點疑慮仍未完全打消,卻也不得不將重心轉移到秘境開啓的整體安保和其他更重要的線索上。他只是吩咐手下,將“陳河”的名字列入秘境中需要“額外留意”的名單之中。
風暴前的寧靜,短暫而壓抑。
秘境開啓前夜。
凌雲靜坐屋內,指尖摩挲着那枚冰冷的身份玉牌。魔識如同無形的潮水,悄然漫出木屋,掠過那些已經鬆懈的監視者,向着外門深處蔓延。
他“聽”到了許多聲音。
有弟子在興奮地討論秘境中的機緣,幻想着一朝得道; 有人則在暗中交易組隊,劃分利益; 更有一些氣息明顯強橫許多的弟子,居於雅舍,身邊圍着諂媚之人,言語間帶着毋庸置疑的自信與傲然。那是外門真正的高手,築基後期甚至大圓滿的天驕,對秘境名額志在必得,甚至視其爲囊中之物。
其中幾道氣息,尤爲引人注目。
一個背負古劍的青衣少年,獨自立於山崖,周身劍氣繚繞,竟引得周遭靈氣自發匯聚。旁人皆遠離他十丈之外,眼神敬畏。劍癡,林昊,築基大圓滿,據說一劍曾重創過假丹修士。(假丹,乃是指築基修士將靈力過渡結丹的過程,其築基修士靈力會發生質的變化,靈力化丹的過程,而結丹是指假丹承天劫之力化爲金丹)
另一處華美閣樓中,一名身穿鵝黃衣裙的少女正輕撫琴弦,音律無形,卻讓聆聽者心神搖曳,靈力活躍。蘇芷柔,築基後期,擅音律幻術,出身修真世家,擁躉衆多。
還有一人,渾身氣血如烘爐,靜坐如山嶽,呼吸間隱隱有風雷之聲。石猛,築基大圓滿,煉體強者,肉身堪比妖獸。
這些,才是外門真正的頂尖人物,也是此次秘境之中,最有可能獲得最大機緣、並對他計劃構成威脅的存在。
凌雲默默記下這些氣息和名字。獵手,需要了解獵物。
他的魔識繼續遊弋,如同幽靈,捕捉着一切有用的信息碎片。
終於,在一處守衛森嚴的大殿外,他捕捉到了幾名執法堂弟子的低語。
“…冷師兄還在爲那個魔修的事煩心,總覺得那家夥會混進秘境…” “…怎麼可能?入口有長老親自監察,魔修氣息如何能瞞過?” “…不過話說回來,這次秘境開啓,內門的幾位師兄師姐也會進去歷練,聽說那位‘小天才’也來了…” “噓!慎言!那位也是你能議論的?做好分內事!”
內門弟子?凌雲心中微動。這倒是個新情況。秘境通常由外門主宰,內門弟子極少插手,除非有什麼特殊吸引他們的東西…或者,是奉了某些大人物的命令?
比如,那位正在閉關煉化太陰血脈的掌門?
凌雲眸中血光一閃而逝。若真如此,那便再好不過了。省得他日後還要費勁潛入內門。
就在他思緒翻涌之際,一股極其強大、冰冷的神識如同無形的巨網,驀然從主峰方向掃過整個外門!
這神識浩瀚磅礴,帶着元嬰修士特有的威壓,雖然只是一掃而過,卻讓所有感受到的弟子瞬間噤若寒蟬,如同被無形的大山壓住心口!
凌雲瞬間將魔元收斂到極致,《九幽噬天經》的運轉近乎停滯,所有氣息完美僞裝成築基初期的虛浮狀態,甚至連心跳血流都控制在一種“被威懾後的驚懼”節奏。
那神識在他所在的區域略微停頓了百分之一瞬。
凌雲能感覺到,那神識之中蘊含着一絲熟悉的、令他魔魂都爲之悸動的陰寒氣息——那是尚未完全煉化的太陰血脈的力量!雖然變得更強、更霸道,但其本源,源自凌玥兒!
太衍老狗!
冰冷的殺意幾乎要沖破僞裝噴薄而出,又被凌雲以絕強的意志死死壓下。他低着頭,身體配合着微微顫抖,如同其他被元嬰神識掠過的弟子一樣。
那神識並未發現異常,緩緩收回。
凌雲緩緩抬起頭,幽黑的瞳孔深處,是翻江倒海的恨意與冰寒。
錯不了!太衍老狗雖然還在閉關,但其神念已然更加強大,對宗門的掌控也更爲嚴密。方才那一下,既是例行巡查,恐怕也帶着搜尋那“漏網魔修”的目的。
秘境之行,風險遠比他預想的更大。
但,這也意味着,機會同樣更大!
翌日清晨,旭日東升。
外廣場上,三百名獲得資格的弟子齊聚,人聲鼎沸,氣氛熱烈而緊繃。
高台之上,數名氣息淵深的外門長老肅立,其中一人正是冷鋒,他目光如電,仔細掃視着台下每一個弟子,尤其在“陳河”身上停留了片刻。
凌雲低着頭,混在人群中間,毫不起眼。
時辰一到,爲首的一名長老沉聲開口,聲音傳遍廣場:“天墟秘境即將開啓!秘境之內,機緣自取,然亦危險重重,生死有命!爾等切記,同門之間,不得故意相殘,否則嚴懲不貸!”
一番例行公事的訓誡後,長老們聯手打出一道道繁復的法訣。
廣場中央的空間開始扭曲、震蕩,一道巨大的、閃爍着混沌光澤的光門緩緩凝聚成形,門內是一片模糊不清、光怪陸離的景象,散發出古老而蒼涼的氣息。
“秘境已開!持爾等身份玉牌,依次進入!一月之後,秘境自行關閉,逾期不出者,後果自負!”
弟子們頓時騷動起來,爭先恐後地化作道道流光,射入那光門之中。
凌雲隨着人流,不疾不徐地向前。在經過光門的刹那,他能感覺到一股強大的探查之力掃過他的身份玉牌和他僞裝的靈力。
光門微微波動,並未出現異常。
他一步踏入光門,身影消失在一片混沌光芒之中。
就在他進入後不久,數道氣息明顯強出一大截的身影才從遠處飛掠而來,毫不客氣地直接插隊,掠入光門。正是林昊、蘇芷柔、石猛等外門天驕,以及幾位神色倨傲、身着內門服飾的弟子。
冷鋒看着最後一人消失在光門內,眉頭緊鎖,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
那魔修…真的沒有混進來嗎?
還有那個陳河…
光門緩緩縮小,最終徹底消失。
獵場,已然開啓。
而獵物與獵手的身份,即將在這片古老的遺跡之中,徹底顛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