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幽風谷,地如其名。甫一踏入谷口,陰冷的風便如同無數冤魂的嗚咽,從峽谷深處卷出,帶着溼冷的瘴氣和淡淡的腥甜味。兩側山壁陡峭,怪石嶙峋,扭曲的枯木如同鬼爪般伸向灰蒙蒙的天空。

先一步抵達的各路弟子並未貿然深入,而是聚集在谷口一片相對開闊的亂石灘上,人數約莫二十餘人,分作幾堆,彼此警惕地保持着距離,目光皆驚疑不定地望向幽深難測的谷內。

空氣中,殘留着極其明顯的戰鬥痕跡。

大片焦黑的地面,殘留着狂暴的雷火之力與一種陰寒死氣互相侵蝕湮滅的氣息。幾截斷裂的蛇軀散落其間,鱗片碧綠,大如蒲扇,正是那碧鱗妖蟒無疑!傷口處並非利刃切割,而是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枯萎狀,仿佛被抽幹了所有生機。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旁邊不遠處,躺着三具幹癟的屍身,衣物尚可辨認,正是之前某個五人小隊的成員,此刻卻已面目全非,如同風幹了千年的木乃伊,精血魂魄蕩然無存!

魔修!果然是魔修手段!

而且,竟能擊殺即將進階三階的碧鱗妖蟒,並瞬殺三名築基弟子!其實力,絕非尋常!

原本被貪念驅使而來的衆人,如同被澆了一盆冷水,狂熱消退,恐懼重新攑緊心髒。

“那魔頭…會不會還在谷裏?”有人聲音發顫地問道。

無人回答,氣氛壓抑得可怕。

那三名世家子弟臉色發白,下意識地靠攏在一起,手中緊扣着靈光閃閃的護身玉佩。那經驗老道的五人小隊也是神色凝重,爲首的青衣青年仔細勘查着現場痕跡,越看越是心驚。

“妖蟒是被極強的死氣瞬間侵蝕心脈而亡,這三名道友…則是被強行抽幹了一切。”他沉聲道,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幹澀,“出手之狠辣利落,絕非我等能敵。諸位,此地已成絕地,機緣雖好,也要有命享用才是。”

他的話讓不少人萌生退意。

就在此時,凌雲——僞裝成“陳河”,混在人群邊緣,臉上適時地露出“驚懼交加”又“強自鎮定”的神色,聲音不大卻足夠清晰地說道:“那…那魔修既然能殺妖蟒,又連斃三人,爲何不取走凝元草?我聽說那妖蟒巢穴附近,凝元草不在少數…”

一句話,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間激起了漣漪。

對啊!魔修殺人奪寶,爲何獨獨留下最珍貴的凝元草?難道…

“莫非那魔修也受了重傷?匆忙遁走,來不及收取?”一個獨行客眼中精光一閃,脫口而出。

貪婪,再次壓過了恐懼。

那青衣青年眉頭緊鎖,似乎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凝元草的誘惑實在太大,尤其是對於他們這些急需資源突破的築基修士而言。他沉吟片刻,道:“即便如此,也需萬分小心。我等不妨結伴同行,互相有個照應,若事不可爲,立刻退出!”

這個提議得到了大多數人的響應。當下,剩餘的近二十人勉強結成一個臨時隊伍,由那青衣青年和另外兩名築基後期修士在前開路,小心翼翼地向着谷內摸去。

凌雲低着頭,混在隊伍中後段,如同一個不起眼的附庸。他的魔識早已將谷內情況探明——那碧鱗妖蟒巢穴附近,確實生長着數十株年份不錯的凝元草,瑩瑩發光,靈氣盎然。而在巢穴後方的一處隱蔽石窟內,殘留着一絲極其微弱、卻精純無比的魔氣波動,並伴有壓抑的“痛苦”喘息聲。

完美的陷阱。

隊伍緩慢推進,沿途又發現了幾處激烈的打鬥痕跡和魔氣殘留,甚至還有一件被遺棄的、靈光黯淡的破損魔幡法器,更坐實了“魔修重傷遁逃”的猜測。衆人的警惕心在一步步降低,腳步卻不自覺地加快。

終於,穿過一片彌漫的瘴霧,那妖蟒巢穴映入眼簾。巨大的蛇巢旁,數十株凝元草迎風搖曳,靈氣撲鼻。

“凝元草!”有人驚喜低呼。

但更多人則瞬間汗毛倒豎,目光死死盯住巢穴後方那個幽深的石窟!

一股濃烈、狂暴、卻明顯透着虛浮不穩的魔氣,正從中彌漫出來!還夾雜着斷斷續續、仿佛強忍痛苦的粗重喘息!

那魔修,果然藏在裏面!而且似乎正處於某種關鍵時刻或是傷勢發作!

“動手!趁他病,要他命!”那三名世家子弟中的一人最爲急切,貪念徹底壓倒理智,祭出一柄烈焰飛劍,率先化作流光沖向石窟!另外兩人見狀,也急忙跟上。

“等等!”青衣青年急呼,卻已阻攔不及。

其他人心頭一緊,眼看有人帶頭,又見石窟內魔氣雖然狂暴卻明顯後勁不足,一咬牙,也紛紛催動法器,準備圍攻!

就在最先那世家子弟的飛劍即將沖入石窟的刹那——

石窟內那原本“虛浮不穩”的魔氣,驟然如同火山爆發般轟然炸開!

一股冰冷、死寂、純粹到極致的恐怖威壓瞬間籠罩全場!

“吼——!”

並非人聲,而是某種洪荒巨獸般的咆哮從石窟內傳出,震得整個山谷嗡嗡作響!

沖在最前面的世家子弟首當其沖,那柄烈焰飛劍如同撞上無形壁壘,哀鳴一聲倒飛而回,靈光瞬間黯淡!他本人更是如遭重擊,噴出一大口鮮血,身形踉蹌倒退,臉上滿是極致的驚駭!

只見一道模糊的黑影如同鬼魅般從石窟內一閃而出!速度之快,遠超衆人想象!

那黑影似乎受了傷,動作略顯僵硬,周身繚繞着濃鬱的黑氣,看不清具體面容,唯有一雙赤紅的眼眸,透過黑氣,射出冰冷殘忍的光芒!

“不好!中計了!快退!”青衣青年亡魂大冒,嘶聲大吼!

但已經太晚了!

那魔影發出一聲桀驁的怪笑,身形猛地一晃,竟憑空分化出數道真假難辨的殘影,如同虎入羊群,撲向衆人!

慘叫聲瞬間響徹山谷!

一名築基中期的獨行客試圖抵抗,祭出的盾牌法器被魔影一爪撕碎,緊接着胸膛被洞穿,精血魂魄瞬間被抽幹!

那三名世家子弟倉皇結陣,一枚家傳的古樸銅鏡爆發出熾烈金光,堪堪擋住魔影一擊,但銅鏡瞬間布滿裂紋,三人齊齊噴血倒飛,面如金紙。

混亂!徹底的混亂!

魔影的速度和力量遠超衆人預估,雖然“似乎”因爲傷勢無法持久,每一次出手後氣息都會略微波動,但其手段狠辣詭異,專破護身靈光,吞噬生機,眨眼間又有兩人化爲幹屍!

青衣青年又驚又怒,手中長劍爆發出璀璨青芒,化作一道凌厲劍網絞向魔影,同時大吼:“結陣!快結陣防御!”

幸存者們這才勉強從驚恐中反應過來,慌忙靠攏,各色靈光閃爍,試圖結成防御陣型。

而就在這極致的混亂和恐慌中,誰也沒有注意到,那個一直躲在人群後方、看似嚇得瑟瑟發抖的“陳河”,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無情的弧度。

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貼近了一名正手忙腳亂向防御圈內注入靈力的弟子身後——這名弟子,正是那兩名執法堂暗子之一!

那暗子全部心神都集中在對抗那恐怖的魔影上,絲毫沒有察覺背後的死亡陰影。

凌雲蒼白的手掌,如同情人低語般,輕輕按在了他的後心。

《九幽噬天經》——噬靈!

那暗子身體猛地一僵,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驚恐,想要張口呼喊,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他感覺全身的靈力、精血、乃至魂魄,都如同決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涌向背後那只冰冷的手掌!

短短一息之間,一名築基中期的執法堂暗子,便無聲無息地化爲幹屍,向後軟倒。

凌雲順勢扶住他的屍體,巧妙地用其身體擋住自己,指尖微動,將其儲物袋和身份令牌收入袖中,隨後輕輕將屍體推向戰圈之外,看起來就像是被魔影餘波震飛斃命。

整個過程快如電光石火,在漫天靈光爆炸和魔氣肆虐的掩護下,完美無瑕。

另一名正在苦苦支撐的暗子似乎有所察覺,猛地轉頭望來,卻只看到同伴“淒慘”倒飛的屍體,目眥欲裂:“王師弟!”

他還以爲是那魔影所爲,心中更是駭然悲憤。

凌雲則早已借着混亂,如同遊魚般滑向另一處戰團,目光鎖定了下一個目標——那個五人小隊中一名落單的、正揮舞着一柄巨斧狀法器奮力抵擋魔影攻擊的壯碩弟子。

魔影(實則是凌雲以精純魔元結合此地濃鬱死氣催谷出的一個臨時分身,並賦予了一絲自身殺念)咆哮着,一爪震飛巨斧,在那弟子驚恐的目光中,漆黑的利爪當頭抓下!

就在此時——

“孽障!休得猖狂!”

一聲清冽的冷喝如同九天鶴唳,陡然從山谷上方傳來!

緊接着,一道純淨浩蕩、蘊含着破邪誅魔意味的白色光柱,如同天罰般從天而降,精準無比地轟向那肆虐的魔影分身!

光柱未至,那至陽至剛的氣息已然讓魔影周身的死氣劇烈沸騰、消融!

凌雲瞳孔微微一縮。

正主,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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