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送陣殘址坐落於一片相對平坦的戈壁之中。巨大的、不知名金屬熔鑄的基座已然鏽蝕斑駁,其上銘刻的符文大多磨損不清,只有中心處還殘留着微弱的空間波動,證明它曾擁有的功能。幾根斷裂的石柱歪斜地插在周圍,如同巨人的墓碑。
這裏地勢開闊,不易被埋伏,視野良好,且殘留的傳送波動能一定程度上幹擾低階妖獸的感知,故而成了不少進入秘境的弟子們首選的第一處匯合點。
當凌雲抵達時,這裏已然聚集了二三十名弟子,涇渭分明地分成幾個小團體,各自占據一角,調息戒備,偶爾有低聲交談,交換着各自探得的情報或是對地圖的補充。空氣中彌漫着一種緊張的平靜。
凌雲扮演着“陳河”,臉上帶着初入秘境的惶然與一絲“傷後”的虛弱,小心翼翼地選擇了一處靠近邊緣、背靠半截石柱的位置坐下,取出那枚簡陋的防御符籙握在手中,一副缺乏安全感的模樣。
他的到來並未引起太多注意,一個築基初期、看起來還受了傷的獨行客,在這種地方再尋常不過。只有少數幾道目光在他身上掃過,帶着評估,隨即又漠不關心地移開。
凌雲低垂着眼瞼,魔識卻如同最精細的網,悄然籠罩着整個殘址區域。每一個弟子的呼吸、心跳、靈力屬性、細微的情緒波動,甚至他們交談的只言片語,都被他清晰捕捉。
“…東邊三十裏那片黑水沼澤去不得,裏面有瘴癘毒蟲,李師兄他們小隊折了一人才逃出來…” “…北面裂谷好像有發現古修洞府的痕跡,但禁制很強,已經有好幾波人過去了…” “…凝元草?西邊那個幽風谷確實有,但守着一條快要進階三階的碧鱗妖蟒,不好惹…” “…聽說內門的幾位師兄師姐進來就直接往核心區去了,好像有什麼大發現…”
信息碎片匯聚,凌雲腦中快速勾勒出秘境初期的態勢圖。危險區域,資源點,人員流動方向…以及,哪些人可能擁有更多、更深入的情報。
他的目光看似無意地掃過場中幾個小團體。
一個五人小隊,爲首的青衣青年修爲築基後期,氣息沉穩,隊員配合默契,顯然經驗老道,他們低聲討論着裂谷洞府的禁制破解之法,似乎志在必得。
另一個三人組,衣着華貴,法器靈光隱現,像是修真世家子弟,正拿出靈果補充靈力,言語間對那碧鱗妖蟒頗爲意動,似乎在衡量得失。
還有幾個獨行者,或冷峻,或陰沉,各自盤坐,氣息都不弱,至少也是築基中期頂峰。
這些都是潛在的“優質”養料和信息來源。
但凌雲沒有動。他在等待,也在觀察。冷鋒既然對他起了疑心,執法堂的人很可能也混在了秘境隊伍中,甚至可能暗中聯系了某些弟子作爲眼線。
果然,在他的魔識感知中,場內有兩人雖然看似在調息或與同伴低語,但心跳頻率、靈力流轉節奏與旁人略有不同,更顯警惕,他們的神識如同無形的觸須,比其他弟子更頻繁地掃視全場,尤其是在新來者身上停留。
執法堂的暗子。
凌雲心中冷笑。可惜,他們盯錯了人。
時間一點點過去,又陸續有幾批弟子來到殘址,有的稍作停留便匆匆離去,有的加入團體,也有的如同凌雲一樣選擇獨坐。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呃啊——!”
一聲淒厲無比的慘叫,猛地從戈壁邊緣傳來,打破了殘址短暫的平靜!
所有弟子瞬間被驚動,齊齊色變,猛地起身望向慘叫傳來的方向,法寶靈光紛紛亮起,如臨大敵。
只見一名弟子渾身是血,踉踉蹌蹌地從一片風化的石林後沖出來,他半邊身子一片焦黑,仿佛被烈火灼燒,又像是被強酸腐蝕,傷口處冒着詭異的黑煙,靈力氣息極度紊亂衰弱。
“魔…魔修!有魔修!”他嘶聲力竭地大喊,眼中充滿了極致的恐懼,聲音因爲痛苦和驚駭而扭曲,“趙師兄他們…全死了!被…被吸幹了!就在西邊那個山谷入口!”
喊完這句話,他仿佛耗盡了所有力氣,一頭栽倒在地,昏死過去。
“什麼?魔修?!” “吸幹了?難道是…” “西邊山谷?難道是幽風谷?碧鱗妖蟒被魔修幹掉了?”
殘址瞬間炸開了鍋!所有弟子臉色大變,驚疑不定,議論紛紛。魔修潛入秘境的消息,如同冰水潑入滾油,引發了巨大的恐慌和騷動。
那兩名執法堂的暗子對視一眼,眼神無比凝重,一人立刻上前檢查那名重傷弟子的情況,另一人則迅速取出傳訊玉符,似乎想要上報,但秘境之內傳訊顯然極爲困難,玉符靈光閃爍不定。
凌雲低垂的眼瞼下,眸光微閃。
西邊山谷?凝元草?碧鱗妖蟒?
這倒是意外之喜。他原本只是隨意選了個方向留下些許魔氣痕跡,沒想到竟與那處資源點重合了。正好,省了他一番手腳。
恐慌是最好的催化劑,也是最好的掩護。
果然,短暫的混亂之後,不同的心思開始浮現。
“魔修凶殘,此地不宜久留!我們走!”有謹慎的小隊立刻做出決定,迅速離去,不敢沾染是非。
但也有膽大之徒,或者說,利令智昏之輩。
“魔修剛經過大戰?是不是也受了傷?那碧鱗妖蟒守護的凝元草…”那三個世家子弟眼中閃過貪婪之色。 “過去看看!若是魔修重傷,說不定還能撿個便宜!”另一個五人小隊爲首的青衣青年沉聲道,眼中精光閃爍。若能斬殺魔修,不僅是巨大的功勞,魔修身上的東西恐怕也比秘境資源更誘人。
就連一些獨行者,也目光閃動,悄然向西邊移動。
兩名執法堂暗子大急,想要勸阻,但此刻人心浮動,又有幾人聽得進去?
很快,殘址處的人走了大半,要麼逃離,要麼被那“可能受傷的魔修”和“無主的凝元草”吸引,奔向西方。
凌雲緩緩站起身,臉上依舊帶着恰到好處的“驚慌”和“猶豫”,他看了看那昏死的弟子,又看了看西方,最終像是下定了決心,也隨着最後幾波人流,朝着西邊方向“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那兩名執法堂暗子見狀,咬了咬牙,一人留下照看傷員並繼續嚐試聯系外界,另一人則暗中尾隨在大部隊之後,既要監控魔修動向,也要留意人群中是否有可疑之人。
獵手,混跡於趨光的魚群之中,悄然撒下了帶血的網。
他的目標,從來不是那條虛構的、受傷的“魔修”,而是這些被貪欲驅使的…自以爲是的獵人。
幽風谷,地形復雜,瘴氣彌漫,正是絕佳的…屠宰場。
凌雲的身影消失在戈壁的風沙中,唯有空氣中,留下一絲極淡的、冰冷的 anticipation(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