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透，東邊的啓明星剛隱沒在晨光裏，後羿就帶着三十個獵手在部落門口集合了。每個人手裏都握着新制的復合弓，箭囊裏插着燧石箭頭的箭矢，石矛斜背在身後，藤盾用麻繩捆在腰間，腳步踩在露水打溼的草地上，幾乎沒什麼聲響。
“都記牢了？” 後羿壓低聲音，最後檢查了一遍裝備，目光掃過每個人臉上的神情，“按首領標的路線走，到橡樹林東頭的窪地集合，一隊埋伏在蘆葦蕩，二隊守在山脊，我帶三隊去把獸群往窪地趕。記住，沒我的信號不許放箭，復合弓射程遠，別驚了獵物。”
“知道了！” 獵手們齊聲應道，聲音裏帶着壓抑不住的興奮。上次看了首領神物裏的狼群捕獵，又按標好的路線踩過點，每個人心裏都憋着股勁，想看看這新法子到底有多靈。
姜炎站在祠堂門口，看着狩獵組的身影消失在密林邊緣，手裏還攥着塊昨晚烤的粟米餅。石生湊過來，嘴裏嚼着餅子含糊不清地說：“首領您就放心吧，後羿的箭法加上您的法子，保準能打回一頭野牛！”
“不止野牛。” 姜炎笑了笑，把餅子遞給石生，“昨天地圖上標着，橡樹林那邊有鹿群活動，要是能抓到幾頭帶崽的母鹿，咱們就能試着圈養，以後不用打獵也有肉吃。”
石生眼睛一亮，剛想說什麼，就被姜玄伯拽走了：“別在這兒礙事，首領的法子要是不靈，你去把那頭最凶的野豬引回來！” 話雖這麼說，他往密林方向望的眼神裏，卻藏着和石生一樣的期待。
日頭升到頭頂時，部落裏的人還在念叨着狩獵組。耕種組的漢子們在地裏幹活，時不時往東邊的山林望；後勤組的婆娘在曬獸皮，嘴裏聊着要是打回野豬，該怎麼鞣制獸皮才最結實；連巫嫗都在草藥棚裏心神不寧，碾藥的石臼 “咚咚” 響，比平時快了一倍。
突然，東邊的瞭望點升起一股白色的狼煙 —— 這是姜炎新定的信號，代表狩獵豐收，讓部落做好接應準備。
“成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整個部落瞬間活了過來。石生扛起兩根粗木就往村口跑，要去搭臨時的屠宰台；幾個年輕婆娘拎着陶罐往河邊跑，準備打水清洗獵物；連最老的阿婆都搬出了儲存的陶罐，說是要裝新鮮的獸血，能當肥料。
姜炎趕到村口時，已經能聽到密林裏傳來的腳步聲和說笑聲。最先鑽出來的是後羿，他肩上扛着一頭半大的野豬，獠牙上還掛着血絲，臉上蹭着泥，卻笑得露出兩排白牙：“首領！您這法子太神了！”
緊接着，獵手們陸續走出密林，每個人手裏都拖着或扛着獵物。三頭肥碩的野豬被藤條捆着，四腳朝天哼哼唧唧；五只鹿被箭射穿了喉嚨，癱在地上一動不動；還有幾只野兔和山雞，被拴在木杆上，晃悠悠地跟着隊伍走。
“我的娘哎！這麼多！” 村口的婆娘忍不住驚呼，手裏的陶罐 “哐當” 掉在地上，水灑了一地也顧不上撿。
後羿把野豬扔在空地上，叉着腰喘氣：“按首領標的路線走，果然在窪地找到了獸道！我們剛埋伏好，就看到三頭野豬領着一群鹿往蘆葦蕩跑，我讓一隊先射鹿，驚得它們往山脊跑，正好撞進二隊的埋伏圈！” 他得意地拍着復合弓，“這新弓就是厲害，五十步外一箭就能射穿鹿的脖子，比石矛省事多了！”
一個年輕獵手跑過來，獻寶似的舉起手裏的鹿崽：“首領！我們還抓到兩只沒斷奶的鹿崽，您說能養活不？”
姜炎接過鹿崽，小家夥渾身發抖，溼漉漉的鼻子在他手心蹭來蹭去。“能養活。” 他摸了摸鹿崽的耳朵，“讓後勤組的婆娘找個剛下崽的母羊，用羊奶喂它們，等長大了就能吃草了。”
清點獵物時，連最沉穩的姜玄伯都倒吸一口涼氣：三頭野豬加起來足有六百斤，五只鹿兩百多斤，還有十多只野兔山雞，足夠整個部落吃半個月，比以前半個月的收獲還多。
“以前咱們打一頭野豬，至少得傷兩個人。” 姜玄伯摸着野豬粗壯的獠牙，聲音裏帶着感慨，“這次連根頭發都沒傷着，還抓了活鹿崽，真是…… 真是老祖宗顯靈了。”
姜炎沒接話，讓石生帶着人把獵物分類處理：野豬去皮剔骨，瘦肉掛起來風幹，肥肉煉成豬油；鹿肉切成小塊，用鹽醃上；內髒清洗幹淨，晚上就能下鍋。他特意叮囑把野豬的獠牙和鹿的角留着，能做裝飾品，也能當武器的配件。
夕陽把天空染成金紅色時，部落中心的空地上燃起了熊熊篝火。三十多根木杆插在地上，每根木杆上都串着大塊的野豬肉和鹿肉，油脂滴在火裏，“滋滋” 作響，冒出陣陣誘人的香氣。
族人圍着篝火坐成一圈，孩子們在人群裏鑽來鑽去，手裏拿着烤得焦黃的野雞腿，吃得滿嘴是油。後羿被幾個年輕獵手圍着，講着狩獵時的驚險：“那只最大的野豬，皮糙得跟木盾似的，要不是復合弓射穿了它的眼睛，還不知道要費多大勁！”
姜炎坐在火堆旁，看着烤肉的油花在火光裏跳動，突然想起什麼，轉身回茅草屋取了個小陶罐。罐口用麻布封着，裏面是部落珍藏的礦鹽 —— 這是去年從西邊的鹽礦換來的，總共就這麼一小罐，平時只有祭祀時才舍得拿出來一點。
“首領，您拿鹽幹啥？” 姜玄伯湊過來，眼睛瞪得溜圓，“這可是寶貝，撒一點在肉上，太浪費了！”
“不浪費。” 姜炎打開陶罐，裏面的鹽粒雪白晶瑩，在火光裏閃着光。他用手指捏起一點，撒在面前的烤肉上，“你們嚐嚐就知道了。”
後羿第一個湊過來，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撒了鹽的鹿肉。肉香裏突然多了一股鮮美的滋味，比平時的烤肉更有嚼勁，嘴裏的肉仿佛活了過來，連帶着油脂都變得不那麼膩了。他眼睛一亮，又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說：“好吃！比祭祀時的肉還好吃！”
其他人見狀，都圍了過來，伸着手要鹽。姜炎沒小氣，讓婆娘們拿了幾個貝殼當容器，每個貝殼裏都舀了點鹽，教她們均勻地撒在烤肉上。
“少撒點，多了齁得慌。” 姜炎示範着，手指捏着鹽粒輕輕抖動，“這樣撒在肉上，烤出來又香又嫩，還能放得更久。”
孩子們吃得最歡，以前覺得烤野豬肉有點腥，撒了鹽之後，腥氣沒了，只剩下肉香，一個個捧着烤肉，吃得小臉蛋油光鋥亮。巫嫗也嚐了一塊，皺着的眉頭慢慢舒展開，對着姜炎點了點頭：“首領，這鹽…… 果然是好東西。”
篝火越燒越旺，烤肉的香氣飄得很遠，連西邊瞭望點的守兵都聞到了，遠遠地喊着要留幾塊肉。後羿拎着半只烤野豬，大笑着說：“等着吧！明天給你們帶剛烤的，讓你們也嚐嚐首領的法子！”
姜炎看着圍着篝火歡笑的族人，突然覺得心裏暖暖的。他想起剛穿越過來時，這些人看他的眼神裏滿是警惕和懷疑；想起第一次提出堆肥法時，姜玄伯激烈的反對；想起第一次試射復合弓時，後羿不信任的眼神。
而現在，他們會因爲狩獵豐收而歡呼，會因爲烤肉裏的一點鹽而驚喜，會把他說的每句話都當成指引。這種信任，比任何青銅武器都更有力量。
“首領，您再給我們講講祖地的事吧。” 一個年輕獵手舉着烤肉喊道，“祖地的人是不是天天都能吃到撒鹽的烤肉？”
姜炎笑了笑，拿起一塊烤鹿肉：“祖地的人不僅有鹽，還有很多別的調料，能把肉做得比這好吃十倍。但最重要的不是調料，是咱們自己 —— 有了復合弓，有了狩獵的法子，有了儲存食物的本事，以後咱們也能天天吃撒鹽的烤肉，還能讓孩子們長得更高更壯。”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裏。篝火的光映在族人臉上，他們的眼神裏不再只有對食物的渴望，還多了些別的東西 —— 那是對未來的期待，對美好生活的向往。
夜深了，篝火漸漸變成了炭火，族人漸漸散去，只剩下幾個守夜的人。姜炎躺在草堆上，聽着遠處傳來的鼾聲，手裏還攥着塊沒吃完的烤肉。鹽的鹹味在舌尖慢慢散開，混着肉香，形成一種奇妙的味道，像這個部落正在發生的變化，既熟悉又新奇。
石生抱着青銅斧守在旁邊，嘴裏哼着不成調的歌，大概是今天新編的狩獵歌。姜炎閉上眼睛，仿佛能看到明天的景象：耕種組的漢子們用曲轅犁翻地，地裏的粟米長得綠油油；工具組的工匠們敲打青銅，火星濺在他們專注的臉上；狩獵組的獵手們帶着新的獵物回來，孩子們圍着他們歡呼。
他知道，一塊鹽帶來的改變有限，但這小小的味道，卻像一顆種子，在族人心裏種下了對更好生活的向往。而這種向往，終將生根發芽，長成參天大樹，支撐着這個部落走過阪泉之戰，走向更遠的未來。
天邊的星星亮了起來，像撒在黑布上的鹽粒，閃着微弱卻堅定的光。祠堂前的太陽能充電寶還在吸收着月光，仿佛也在爲這個豐收的夜晚，儲存着希望的能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