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的夜裹着濃涼，風卷着枯葉掃過老巷青磚，拾光書店的木門緊閉，僅裏屋亮着盞昏黃小夜燈，暈開圈微弱暖光，襯得屋內愈發靜謐。韓香尋背着雙肩包走到店前，指尖觸到冰涼門板，心裏泛起幾分不安——往日這時辰，書店要麼亮着前廳暖燈，要麼能聽見念安糯糯的嬉鬧聲，今日卻靜得只剩風響，連窗櫺都沒半點光影晃動。
她輕敲木門，敲了數下都沒回應，試着推了推，竟發現門沒鎖，輕輕一推便開，風鈴晃出細碎脆響，卻沒喚來熟悉的回應。韓香尋攥緊背包帶，借着門外微弱月光往裏走，前廳漆黑一片，只有裏屋門縫漏出些微光，隱約傳來輕淺的喘息聲，她心頭一緊，快步繞到裏屋門口，輕輕推開虛掩的門。
裏屋光線朦朧，韓香尋定睛看清，朱皓躺在床上，眉頭緊蹙，臉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紅，額角滲着細密汗珠，呼吸急促又沉重，連胸口起伏都比往日急促幾分；念安蜷縮在旁邊小床上，睡得不算安穩，時不時蹙眉囈語，小手還攥着被角，像是察覺周遭異樣。
韓香尋快步走到床邊，抬手輕輕覆在朱皓額頭，指尖觸到滾燙溫度，驚得她指尖一顫——很燙！發燒了！“朱皓，朱皓你醒醒。”她輕聲呼喊，語氣滿是焦急，輕輕晃了晃他的胳膊，力道不敢太重，怕弄疼他。
朱皓緩緩睜開眼，眼神渙散，意識昏沉，好一會兒才聚焦在韓香尋臉上，眼裏泛起幾分詫異，聲音沙啞得厲害，輕得像風拂過紙頁：“你怎麼來了……這麼晚了，該回學校了。”
“我來看看你，見店裏沒亮燈，放心不下。”韓香尋語速急切，又摸了摸他的臉頰，依舊滾燙，“你燒得厲害，有沒有找藥吃？”
朱皓搖了搖頭，腦袋昏沉得發沉，渾身酸軟無力，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話音剛落便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身體輕輕發抖：“沒……沒力氣動，想着睡一覺能緩過來……”話沒說完，便又蹙眉喘息，臉色更紅了幾分。
“哪能硬扛，燒這麼厲害，不降溫會出事的。”韓香尋滿心焦灼，轉身快步走到外屋，翻找之前留在書店的醫藥箱，很快找出體溫計、退燒貼，還有備用的退燒藥，又倒了杯溫水，快步折回裏屋。她扶着朱皓慢慢坐起身，墊了個枕頭在他背後撐着，小心翼翼將體溫計夾在他腋下，輕聲道：“先量個體溫，看看燒到多少度，也好對症處理。”
朱皓順從地靠着，腦袋歪在一旁，視線模糊，連抬手扶枕頭的力氣都沒有，只能任由韓香尋照料，渾身滾燙卻又透着寒意，忍不住又打了個寒顫。韓香尋見狀，連忙拉過被子裹緊他的身子，又伸手輕輕搓着他的胳膊，試圖幫他驅散寒意，指尖動作輕柔，眼神裏滿是擔憂，連呼吸都放得極輕，怕驚擾到他。
等了五分鍾，韓香尋取出體溫計，借着小夜燈光看清數值，心裏一沉——39.1℃，已是高燒。她連忙倒出退燒藥，遞到朱皓嘴邊，又端過溫水，輕聲哄着：“來，先吃藥，吃完藥能慢慢退燒，燒退了就舒服了。”
朱皓張了張嘴，剛含住藥片，喉嚨便泛起幹澀刺痛，忍不住咳嗽起來，咳得胸口發悶，臉色更紅了幾分。韓香尋連忙放下水杯，抬手輕輕拍着他的後背順氣，語氣軟得像棉花：“慢點，別着急，順順氣再喝。”等他咳嗽緩解，才又端過溫水，看着他慢慢咽下藥片，又幫他喝了大半杯水，才扶着他慢慢躺回床上，掖好被角。
喂完藥，韓香尋想起物理降溫能輔助退燒，又快步走到外屋，找了條幹淨毛巾，用溫水浸溼後用力擰幹，折成小塊，回到床邊輕輕敷在朱皓額頭，又拿了塊毛巾，浸溼擰幹後擦拭他的手心、腳心，動作格外輕柔，怕弄醒昏沉的他，也怕加重他的不適。
“念安……”朱皓迷迷糊糊間想起兒子，眼神依舊渙散，卻下意識呢喃，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
“念安在小床上睡着呢，就是睡得不太踏實，我看着呢，你別操心。”韓香尋輕聲回應，目光瞟向小床，念安翻了個身，眉頭依舊蹙着，她輕手輕腳走過去，幫他掖了掖被角，又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等孩子呼吸平穩些，才又回到朱皓床邊。
朱皓緩緩閉上眼，意識在昏沉與清明間反復，渾身滾燙得難受，可額頭、手心傳來的微涼觸感，卻讓他舒服了些，緊繃的眉頭稍稍舒展。韓香尋守在床邊，每隔十分鍾便換一次額頭上的溼毛巾，又時不時用溫水擦拭他的手腕、脖頸，輔助散熱，手裏動作沒停，目光始終落在朱皓臉上，留意着他的神情變化，生怕體溫再升高。
外屋的時鍾滴答作響，夜色越來越濃，老巷的風更涼了，吹得窗櫺輕輕晃動。韓香尋摸了摸朱皓的額頭，溫度依舊沒降多少，心裏愈發焦灼，又倒了杯溫水，扶着朱皓慢慢坐起身，耐心喂他喝下去：“多喝點水，能促進代謝，燒退得快些，別嫌麻煩。”
朱皓順從地喝着水，喉嚨的幹澀感緩解了些，意識也清明了些許，看着韓香尋忙碌的身影，額角沾着細密汗珠，眼底泛着疲憊，卻依舊專注地照料着自己，心裏泛起一陣復雜的暖意。他往日總刻意與她保持距離，怕年齡差距、離異帶娃的身份耽誤她，可此刻自己高燒臥床、無力動彈，卻是她及時出現，忙前忙後沒半點怨言，這份悉心照料，像一縷暖陽，悄悄穿透他刻意築起的防線，慢慢暖了他冰涼的心房。
“麻煩你了……”朱皓聲音沙啞，語氣裏滿是愧疚，“這麼晚了，本該讓你好好休息，卻讓你在這兒受累。”
“不麻煩，你好好養病才重要。”韓香尋搖搖頭，放下水杯，幫他躺回床上，又換了塊溼毛巾敷在他額頭，“你平時一個人打理書店、照顧念安，本就夠操勞，肯定是累着了才發燒，好好躺着，我守着你。”
話音落，她便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繼續留意着朱皓的狀態，時不時伸手摸一摸他的額頭，感受體溫變化。朱皓躺在床上，沒再說話，可心裏的暖意卻越來越濃，額頭上的微涼觸感、耳邊輕柔的叮囑，都讓他格外安心，往日刻意緊繃的神經漸漸放鬆，那份抗拒與疏離，也在不知不覺中慢慢消散。
過了一個多小時，韓香尋再次摸朱皓的額頭，溫度終於降了些，不再像之前那般滾燙，心裏稍稍鬆了口氣，可依舊不敢鬆懈，依舊按時更換溼毛巾，時不時喂他喝口水。念安在小床上翻了個身，囈語着喊了聲“爸爸”，韓香尋連忙走過去，輕輕拍着他的後背，輕聲安撫：“念安乖，爸爸沒事，好好睡覺。”
等念安再次睡安穩，韓香尋才又回到朱皓床邊，這時她才察覺到自己的疲憊，雙腿坐得發麻，眼底也泛起了青黑，可看着朱皓依舊泛紅的臉頰，她沒敢歇，又用溫水擦拭了一遍他的手心、腳心，繼續守着。朱皓迷迷糊糊間察覺到她的疲憊，心裏滿是不忍，聲音微弱：“你……你坐會兒歇一歇，我好多了，不用一直守着。”
“沒事，我不困。”韓香尋笑了笑，語氣輕柔，“等你體溫徹底降下來，我再歇也不遲，萬一再燒起來沒人照料可不行。”
朱皓沒再勸說，心裏的暖意愈發濃烈，眼眶微微發熱，卻強忍着沒表現出來。他活了這麼多年，離異後獨自帶着念安，事事都得親力親爲，哪怕生病難受，也只能自己硬扛，從未有人這般悉心照料過他，更沒人願意爲了他徹夜不眠。韓香尋的付出，沒有半點刻意，純粹又真摯，一點點瓦解着他心裏的顧慮，讓他漸漸覺得，或許那份刻意的疏遠，本就是多餘。
深夜三點多，天快亮時，韓香尋又摸了摸朱皓的額頭，體溫降到了37.8℃，雖然還有些低燒，卻比之前好了太多，呼吸也漸漸平穩，眉頭舒展了不少，睡得比之前安穩。她心裏徹底鬆了口氣，疲憊感瞬間涌上來，靠在椅子上輕輕閉上眼，可依舊保持着警醒，只要朱皓稍有動靜，她便能立刻察覺。
不知過了多久，韓香尋被窗外的鳥鳴聲吵醒，睜開眼時，天已經蒙蒙亮，老巷泛起淡淡的晨光，透過窗櫺灑進屋裏，添了幾分暖意。她連忙起身走到床邊，摸了摸朱皓的額頭，體溫又降了些，接近正常溫度，心裏愈發放心，又幫他掖了掖被角，才輕手輕腳走到外屋。
韓香尋先燒了壺熱水，又翻找起書店的食材，之前她怕朱皓和念安沒時間做飯，特意帶了些大米、小米和幾顆紅棗，此刻正好用來熬粥——生病剛醒，腸胃虛弱，軟爛的粥最容易消化。她把大米、小米洗淨，按比例放進鍋裏，加了適量溫水，又把紅棗洗淨去核，切成小塊放進鍋裏，開火慢慢熬煮，時不時攪拌一下，避免糊底，火候調得極小，怕聲響太大驚擾到裏屋的人。
粥煮了半個多小時，漸漸沸騰起來，冒出嫋嫋熱氣，淡淡的米香混着紅棗的甜香彌漫在店內，驅散了夜裏的清冷。韓香尋守在鍋邊，看着粥慢慢變得濃稠，米粒熬得軟爛，才關了火，又燜了十分鍾，確保粥更軟糯，才盛了一碗，放在一旁晾着，等溫度合適了再端給朱皓。
這時，裏屋傳來輕微動靜，韓香尋連忙走進裏屋，見朱皓正緩緩睜開眼，眼神清明了許多，不再像之前那般渙散，她連忙走過去：“你醒了？感覺怎麼樣，有沒有舒服些？”
朱皓看着她，眼裏滿是暖意，聲音依舊有些沙啞，卻比夜裏有力了不少：“好多了，不燒了，也不難受了。”他說着，想起夜裏韓香尋徹夜守護的模樣，心裏滿是愧疚，“你守了我一夜，肯定沒休息好，辛苦你了。”
“沒事，你能退燒就好。”韓香尋笑了笑，伸手扶他慢慢坐起身，又墊了個枕頭在他背後，“粥熬好了，晾得差不多了，你剛醒，吃點粥墊墊肚子，腸胃能舒服些。”
朱皓點點頭，沒再推辭，順從地靠着枕頭坐好。韓香尋端來晾好的粥，遞到他手裏，粥碗溫熱，觸感舒服，米香順着鼻尖飄來，格外誘人。朱皓拿起勺子，慢慢舀了一勺粥放進嘴裏，軟糯細膩，帶着淡淡的甜香，順着喉嚨滑進胃裏，暖融融的，連身體裏殘留的疲憊都消散了些。
他一口一口慢慢吃着，目光時不時落在韓香尋身上，見她正站在小床邊，溫柔地叫醒念安，聲音軟得像棉花：“念安，醒醒，天亮了，該起來吃粥了。”
念安揉着惺忪睡眼醒來，看到韓香尋，眼裏瞬間亮了，糯糯喊了聲“香尋姐姐”，又看向床邊的朱皓，連忙爬下床跑過去：“爸爸，你好了嗎？昨天晚上你不舒服，我都知道。”
朱皓摸了摸兒子的頭頂，語氣溫柔：“爸爸好了，不難受了。”
韓香尋盛了碗粥，遞到念安手裏，又拿了個小勺子，看着他慢慢吃着，才自己盛了碗粥，坐在旁邊慢慢吃，時不時看向朱皓，確認他吃得安穩，眼裏滿是安心。店內滿是粥香，晨光透過窗櫺灑進來，落在三人身上，暖融融的，氛圍格外溫馨，沒有了往日的僵硬與疏離，只剩淡淡的暖意與默契。
朱皓一碗粥快吃完時，韓香尋又遞過一杯溫水：“喝點水，別噎着。”朱皓接過水杯，慢慢喝着，目光落在韓香尋身上，她眼底的青黑還沒消散，顯然是熬夜熬的，可臉上依舊帶着溫柔的笑，這份模樣，深深印在他心底，讓他心裏的防線徹底鬆動。
往日裏，他總被年齡、身份的顧慮困住，怕自己給不了韓香尋想要的生活，怕耽誤她的大好年華，所以刻意疏遠，刻意拉開距離，可這次發燒，韓香尋徹夜守護、悉心照料，讓他徹底明白，自己的顧慮或許太過固執，那份刻意的推開，不僅委屈了韓香尋，也讓自己心裏空落落的。
他習慣了韓香尋的陪伴，習慣了她幫着打理書店的瑣事，習慣了她溫柔照料念安，更習慣了她帶來的溫暖，這份溫暖，是他獨自扛着生活重擔時，從未有過的安穩。之前刻意築起的防線，在她一次次的付出、一次次的堅持中，早已漸漸崩塌，此刻更是徹底鬆動，再也沒了之前的抗拒。
“香尋，”朱皓輕聲開口，語氣帶着幾分鄭重，“之前……是我考慮不周，刻意疏遠你，讓你受委屈了。”他終於願意正視自己的心意，也願意坦誠自己的顧慮，“我總想着年齡差距，想着自己離異帶娃的身份，怕耽誤你，怕你跟着我受委屈，所以才想着推開你，冷落你，卻沒顧及到你的感受，讓你難過了，我…抱歉。”
韓香尋看着他，眼裏泛起幾分動容，輕輕搖了搖頭：“我知道你心裏有顧慮，沒怪你，只是不願就這麼放棄。”
朱皓看着她真摯的眼神，心裏滿是暖意，繼續說道：“你徹夜守着我，忙前忙後照料，我很感動。我漸漸明白，有些顧慮，其實沒那麼重要，重要的是身邊的溫暖，是彼此的陪伴。之前是我太固執，把自己困在執念裏，忽略了你的付出，也封閉了自己的心意。”
他說着，眼裏滿是愧疚，卻也帶着幾分坦然——不再刻意壓抑自己的感受，也不再刻意推開那份溫暖。韓香尋看着他，心裏滿是歡喜，卻沒多說什麼，只是輕輕笑了笑，眼裏的溫柔藏不住。
朱皓放下水杯，看着韓香尋，語氣軟了幾分：“以後……不會再刻意躲着你了，也不會再讓你受委屈。謝謝你願意一直陪着我，陪着念安，幫我打理書店，幫我處理那些瑣事，有你在，真的很好。”
這句話沒有直白的表白，卻滿是真誠，是他放下顧慮後的坦然，也是對韓香尋付出的認可。韓香尋看着他，眼裏泛起淚光，卻笑着點頭：“能幫上你就好，我也願意陪着你，陪着念安。”
念安坐在一旁，捧着粥碗慢慢吃着，看着兩人溫柔對視的模樣，也跟着笑起來，糯糯道：“爸爸不難受了，香尋姐姐也在，真好。”
韓香尋摸了摸念安的頭頂，眼裏滿是溫柔，朱皓看着眼前的畫面，心裏滿是安穩——之前的掙扎、顧慮，此刻都煙消雲散，只剩滿滿的暖意。他知道，自己的防線徹底鬆動了，也願意接納這份溫暖，接納韓香尋的陪伴，不再刻意推開，不再讓彼此委屈。
韓香尋收拾好碗筷，又給朱皓量了次體溫，已經完全恢復正常，心裏徹底放心。她把碗筷洗幹淨，又幫着把店內收拾了一下，朱皓靠在床頭，看着她忙碌的身影，眼裏滿是溫柔，嘴角不自覺彎起淺淡的笑意，心裏滿是慶幸——慶幸韓香尋沒有放棄，慶幸自己終於放下顧慮，沒有錯過這份溫暖。
晨光越來越濃，透過窗櫺灑進店內，照亮了書架上的書籍，也照亮了屋內的三人，暖融融的。朱皓靠在床頭，念安坐在他身邊玩着積木，韓香尋坐在一旁整理着零散的書籍，偶爾抬頭與朱皓對視，兩人眼裏都滿是暖意，沒有直白的告白，卻有着不言而喻的默契，那份橫在彼此之間的隔閡，早已在徹夜守護與悉心照料中消散，心防漸融，暖意綿長。
韓香尋看着眼前的畫面，心裏滿是安穩，她知道，朱皓的防線已經鬆動，彼此的關系正在慢慢靠近，不用急於求成，不用刻意強求，只要繼續默默陪伴，用心付出，這份感情終會在時光裏慢慢沉澱，慢慢升溫。朱皓看着韓香尋溫柔的模樣，心裏滿是堅定，往後不會再被顧慮困住，會好好接納這份溫暖，也會好好回應她的付出，讓這份陪伴，成爲彼此往後歲月裏最安穩的依靠。
店內靜悄悄的，只有積木碰撞的輕響、書頁翻動的聲響，還有淡淡的暖意彌漫，暮秋的涼意被徹底驅散，只剩歲月靜好，溫暖相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