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杜若琳被送到劉家去以後,就被單獨關在一間屋子裏,嘴裏的布已經被拿走,只剩手上的繩索還沒解開。
屋子裏,劉根坐在炕沿上,手裏抱着一塊骨頭啃,蹭得滿臉油,隔一會回頭看向炕上那人傻笑兩聲,口齒不清地喊一句“媳婦”。
杜若琳緊緊縮到牆角,側着身子貼近窗子,透過縫看見廚房和院子裏站着的幾個女人,都是劉家的妯娌,忙着做菜。
燉肉的香味兒飄進屋子裏,肚子裏雖然沒多少油水,但此刻聞見這股味道,杜若琳只覺得惡心。
她雙手手腕蠕動着,試圖將藏在袖子裏的削筆刀拿出來,但因爲繩子打得太緊,手筋酸痛難忍,也只能摸到一點小刀的頭,死活拿不出來。
這時她將目光放在了劉根身上,在他下一次回過頭的時候,咬着唇,扮作可憐的樣子對他說,“繩子太緊,你能不能幫我鬆一點?”
劉根聽完不停地搖頭。
爹娘說了,繩子不讓解,解了媳婦就跑了。
杜若琳心裏急得如同被油煎過,她又說,“不解開,就鬆一點,我手腕都疼了,真的很疼,你知道什是疼嗎?”
劉根仰着頭想了想,又上下點頭。
“那你幫幫我好不好?”
杜若琳放輕語氣,原本就嬌軟的嗓音在此刻更加撩人,饒是劉根這樣心智不全的也被她迷得愣住一會兒,接着就匆匆爬到她面前,杜若琳偏開頭往後瑟縮一下,心中擂起大鼓,仿佛就要沖破胸膛。
劉根伸手過去幫她鬆繩子,帶着油腥的粗糲的大手碰到皮膚上十分黏膩,杜若琳有苦難言,渾身緊繃成弦。
“好了,鬆一點,鬆一點。”
劉根湊近她,眼睛盯在他媳婦的臉上,又貼她耳朵邊,鼻子在發間聳動,“真香,媳婦真香!媳婦真香!”
他高興地拍起手來。
外面剛舀米路過的劉家媳婦聽見了,還與劉根她娘調侃,“二嬸,我看兄弟精明着呢,知道女人香,說不準過兩天你們就能抱孫子了!”
劉根他娘滿臉帶笑,手起刀落將菜板上的雞剁成小塊。
杜若琳壓着心底的不適,咽了口唾沫,眼神往炕邊那塊骨頭上挑,“你的骨頭不吃了嗎?一會兒被其他人搶去了怎麼辦?”
一說起這個,劉根的注意瞬間被吸引,又趕忙爬過去將骨頭撿起來藏在懷裏,警惕地轉着眼睛。
等他走後,杜若琳這次再試了一次,小刀輕而易舉滑落出來,她心頭狂跳,不敢耽擱,用那小刀將手上的繩子一點點磨開。
直到手上束縛一斷,她如同重獲新生,但雙手還假裝束縛在身後,怕引起懷疑。
.......
王貴萍嘴比死鴨子還硬,死活不肯透露一點杜若琳嫁人的事,到最後惱羞成怒 ,甚至往外趕人。
段紹蘭被推出門,回頭朝地上啐了一口,“什麼人家這是?活了半輩子沒見過這樣的!”
喜事變成糟心事,段紹蘭憋一肚子氣!
另一邊程驍大步跨出門檻,程華追他身後也一臉沉肅地問,“二哥,現在該怎麼辦?”
程驍頭也不回,眼睛看路,眸色深寒,“搶回來!”
程華以爲自己聽岔了,腳步頓住,驚疑地看向他哥。
搶親?
好刺激!
程遠也年輕,一身血性,當即就附和,他也去幫着搶親!
程邦國沒開腔,但是算是默認,兒子想幹就去幹。
只是搶歸搶,去哪搶?
出門後,程驍從褲兜裏掏一把零錢,舉着對周圍看熱鬧的人說,
“誰知道杜家的老三杜若琳被嫁到哪去了?說對了,這些錢就都是你的。”
這一下人群沸騰,有村裏小皮孩子爭先恐後舉手,生怕自己說慢了,“我知道我知道!”
“劉家,是劉家!”
“劉家在哪?”
“從這往前走,轉過路口後面第三家,青磚房的!”
聽到有效信息,不管真假,先去看了再說。
程驍將手裏的零錢一揮,紛紛揚揚散落一地,周圍的大人小孩一起瘋搶,在混亂中陸家人再次上車往剛剛說的那家去。
杜若琳還不知道她這些天一直心心念念的人已經在來的路上,她全神貫注地聽着外面的動靜。
臨近中午,已經開始炒菜烙饃,院子裏的人少了。
現在正是個好時機。
她盯着劉根的後腦勺,他正嗦着那骨頭縫裏的骨髓,發出的聲音響亮。
杜若琳對他說,“我想接手。”
劉根又回頭,“接手,茅房。”
“我出不去,你家有沒有痰盂?”
“痰盂,痰盂,娘有。”
劉根一邊自言自語一邊起身去找,等門一關上,杜若琳聽見了門外劉根他娘詢問的聲音。
就在這時,她不敢耽擱,猛然站起身,用身體撞開身後的窗子,巨大的聲響驚動了外面的人,在門開的那一瞬間,窗子也開了,杜若琳驚惶回頭,對上劉根他娘驚怒的眼睛,
“她繩子開了!”
杜若琳一咬牙,彎身跳出窗,廚房那幾個女人聽見動靜,將手裏的東西一放就追出門去。
杜若琳不要命地向外跑,奈何腿腳發軟,灌了鉛似的,這短短距離幾乎用盡全身力氣。
“回來!你個小娘皮,待會抓回來看老娘怎收拾你!”
叫罵聲就在身後,杜若琳連回頭看的間隙也沒有,滿腦子都是一個念頭,她得跑。
踉蹌奔到路口轉角,沒注意,差點撞上正過來的自行車。
杜若琳渾身打顫,一副受了極大驚嚇的樣子,一秒也不敢多耽擱,頭也不抬就打算接着往前跑。
然而這時手腕卻被人握住,她顫着唇抬眼向上,看見那張冷然肅穆的面容以後,整個人都被定在了原地。
那雙有力的手,她感受過,也擁有過。
他沒有食言,他真的來了!
這一刻的心情她不知道該怎形容,如同雛鳥歸巢,心落在了實處。
這一生她第一次沒有被拋棄,第一次有人爲她兌現了諾言。
巨大的悲傷襲來,她眼角急出幾滴淚,眼前視線朦朧,什麼也不用多說,下一秒已經被人攬進懷中。
程驍抱着她安撫,今天一天他經歷過太多情緒,期待,欣喜,憤怒,以及焦灼,都在這一刻抱到她以後消散。
“別怕,我來了,我來了——”
杜若琳哭着捶他胸口,“你怎麼才來!”
原本正沉浸在失而復得喜悅中的人被這一句話徹底逗笑,她還是那樣能倒打一耙,程驍沒反抗,任由她出氣,
“我的錯,賴我。”
光天化日下,杜若琳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被一個陌生男人抱在懷裏,劉根他娘眼神能殺人了,帶着本家的那群人站在對面怒罵道,
“你個不要臉的小娼婦,結了婚還這麼不檢點,趕緊給我滾回來!看我怎麼好好收拾你!”
聞言,懷裏的身體一顫,程驍抬眸看向對面說話那人,眉頭壓的很低,眼底是蝕骨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