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兩,比上一家出的銀錢多了不少,這個掌櫃倒是個實誠的。月息一分的話,三個月就是一兩五錢。到時候,她來贖回簪子需拿五十一兩五錢銀便可。
“掌櫃的,這簪子是我家中祖傳之物。若不是着急用錢。是萬萬不會拿來典當。”雲瑤以後肯定是要贖回這支簪子的,她擔心當鋪不幹人事,轉手就脫手了這支簪子,以後她想贖回都難:“萬望掌櫃定要留住,三月之期定會贖回。”
掌櫃聞言,了然點頭,臉上露出溫和的笑意:“小娘子放心。我家聚寶當鋪開業至今,靠的就是誠信二字。只要當期未到,哪怕有人出十倍價錢,我也絕不會轉手。如若小娘子誠意贖回這物品,三月到期之後,銀子若是不夠,也可過來展期。不過續當需繳一兩利銀,可再延一月。”
“多謝掌櫃。”雲瑤聽此倒是放心了不少。
“小娘子,咱們當鋪該走的流程,在下需與你說清楚。”
掌櫃取出泛黃的當票紙,毛筆蘸墨飛快書寫,一邊寫一邊口述條款,語速快而清晰:“第一,當物金簪壹支,當銀五十兩,月息一分,三月當期,贖回時本息一並給,統共五十一兩五錢整。”
他頓了頓,抬眼瞥了雲瑤一眼:“第二,贖回期限三個月,從今日算起,到期是正月二十。要展期得在到期前三天來申請,最多展一個月,額外付一兩期費,逾了期不贖也不展,這簪子就成死當了,就歸當鋪處置。”
“第三,贖的時候得拿原票、帶好信物,少一樣都不行。票丟了要提前三天來聲明,核實清楚了才能贖,還得付五十文掛失費。”
“第四,簪子在我們這兒保管,要是我們沒管好丟了壞了,按當銀五十兩賠你。這”
條款念完,掌櫃將寫好的當票推到雲瑤面前:“一式兩份,小娘子可識得字?如若不識,可出門右轉,不遠處有個專門替人書寫念信的書生看看,那書生收費也不貴,不過幾文錢。”
雲瑤聞言,輕輕點頭:“多謝掌櫃費心,我識得幾個字。”
她拿起當票,逐字逐句細看。上面的字跡筆力穩健,條款清晰,與掌櫃口述的分毫不差。尤其是“正月二十到期”和“續當需提前三天”的字樣,她特意用指尖點了點,牢牢記在心裏。
“掌櫃的條款寫得明白,我都看清了。”雲瑤將當票放下,從懷裏摸出一枚小小的銅制長命鎖,這是原身養父母給原身的東西,是她從小帶到大的。她遞給掌櫃道:“這個可作信物?”
掌櫃接過那長命鎖,上面刻着簡單的“平安”二字,樣式樸素卻幹淨。他點頭道:“可。我會在當票後注明信物模樣。”
說罷,他提筆在當票末尾添了一行:“信物爲銅制長命鎖,刻‘平安’二字。”寫完,又在落款處重重蓋上當鋪的朱紅大印,印泥飽滿,字跡清晰。
雲瑤這才放心,伸出右手食指,在掌櫃遞來的朱砂盒裏蘸了點朱砂,在兩張當票下方的“當戶”處穩穩按上指印。
掌櫃將兩張票據收回,拿出一張仔細折成四折,連同那枚長命鎖一起遞還給雲瑤:“收好了,莫要遺失。”
隨後,他從櫃台下取出一個沉甸甸的藍布包,隔着小窗口遞給雲瑤:“五十兩銀子,你點點。”
雲瑤接過布包,入手冰涼壓手。她沒有當場拆開,只將布包一角掀開些許,看到裏面整齊碼放的銀錠。
“掌櫃的,可否換銀票和散錢。”她現在是住在安置區的流民,身上帶着銀錠不安全。
“可。”
“幫我換三張十兩的銀票,十九兩的碎銀,一兩換成銅板。”雲瑤思索着說道,把手裏的銀錠又推回掌櫃那邊。
“稍等。”掌櫃收走銀錠,從櫃台深處的小匣子裏取出三張票面精致的銀票,遞給雲瑤:“這是三張十兩的銀票,是京城‘匯通票號’的,各地通兌,小娘子看看合用嗎?”
雲瑤接過銀票,只見上面印着繁復的花紋,還有票號的朱紅大印,字跡清晰,看着十分正規。她雖沒用過銀票,但也知道匯通票號的名聲,據說信譽極好。
“多謝掌櫃,這便很好。”
掌櫃的把餘下的錢按照雲瑤的意思換成了碎銀和銅板,遞給了她。還囑咐她清點一番,省的錢數不夠。
雲瑤謝過掌櫃,仔細收好銀錢和票據。背起背簍,便離開了聚寶當鋪。
掌櫃拿出一個精致的盒子,仔細擦拭幹淨了金簪。放到了盒子之中,又將那盒子妥帖的放到了櫃子裏面。
“掌櫃的,京中來信。”
六子剛接過來使手中的信件便匆忙走進店內,把手裏的信件從小窗口遞給裏面的掌櫃。
掌櫃聞言接過信件,指尖摩挲着信封上燙金的“匯通總號”印記,拆開火漆封口時指腹微微發緊。三張薄薄的畫紙滑出,上面用炭筆精細勾勒着首飾圖樣,第一張便是支金簪——簪頭鏨刻纏枝蓮紋,嵌一顆鴿卵大珍珠,紋路走向、珍珠形態竟與方才雲瑤當來的那支分毫不差!
他心頭猛地一沉,指尖翻到最後一張信紙,蠅頭小楷寫得分明:“近有主家之物流入民間,其樣如附圖所示。凡遇典當此等物件者,即刻密報京中,詳記來人樣貌、言行、去向,另遣可靠之人暗中追蹤,切記不可打草驚蛇,莫要驚擾。”
掌櫃的目光掃過畫紙上金簪的細節紋路,與櫃中那支的記憶重合得絲毫不差,後背瞬間沁出冷汗。他強壓着心緒,將信紙折好塞進袖中,抬頭對六子沉聲道:“六子,剛剛那小娘子離開哪個方向?”
“東邊。”
“去把後院的劉武叫來,就說有要事吩咐。”聽到六子的回答後,掌櫃接着道。
“好嘞。”六子見掌櫃神色凝重,不敢多問,轉身快步往後院跑。
掌櫃走到存放金簪的櫃子前,打開盒子再看那支簪子,簪頭纏枝蓮的轉角處,果然有一個極隱蔽的小印記,與畫紙上標注的印記完全吻合。他暗忖:這小娘子看着是尋常農家婦人,怎會持有主家之物?看她言行沉穩,不似盜搶之輩。
正思忖間,劉武已快步進來,躬身道:“掌櫃的,您找我?”
劉武是當鋪的護院,拳腳利落且心思縝密,常年替掌櫃處理一些隱秘事務。
掌櫃壓低聲音,指着畫紙上的金簪:“方才當這支簪子的小娘子,穿青灰色粗布襦裙,十八九歲年紀,眉眼清秀,背着空背簍,剛離開沒多久,六子說是朝東邊去了。你去追蹤一下,小心點,莫要被發現了。”
劉武領命便出去追人了,而掌櫃看着離去的劉武只覺手心發潮。要是這信件來早一刻該多好!
他不敢耽擱,立刻走進內堂,取出筆墨紙硯,按照信中留下的密函格式,詳細寫下雲瑤的樣貌、言行、典當時間及去向,封入特制的信封,又喚來六子吩咐道:“快,騎快馬把這封信送進京中匯通總號,親手交給東家,路上不得有任何耽擱,也不許讓任何人看信中內容。”
六子領命,接過信封便匆匆離去。
掌櫃的再看一眼這金簪,只覺得有些燙手,也不知道劉武能否跟蹤到人,看那小娘子的言語不似青溪縣的人。不知道是不是來逃難的流民,還是過路的旅人?
看那小娘子說日後會過來贖回此物,言真意切的。他倒是希望她能言而有信,這樣對主家他也有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