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怎麼起來了?”
還沒等林硯想好該怎麼和嶽父打招呼,沈知寧就神情緊張的跑到了近前。
“聽到外面甚是熱鬧,就出來看看。”嶽父沈懷遠擺了擺手,並沒有讓女兒攙扶,而是再次看向林硯道:“你……可曾讀過書?”
啥?
可曾讀過書?
對上嶽父似要把自己看穿的目光,林硯的心裏滿是問號。
他想過嶽父會詢問鑿冰捕魚的事情,也想過會詢問自己的家庭情況,唯獨沒有想過會問到這個問題。
直到現在他才明白,爲什麼僅僅只是名落孫山,嶽父就會一病不起。
敢情讀書這件事情,已經成了他的執念。
見旁邊的小嬌妻,正神情緊張的朝着自己眨眼睛。
林硯略作思考,就大致猜到是怎麼回事兒了。
以嶽父對讀書科舉的執着,十有八九是想讓女兒嫁個讀書人。
當初着急沖喜,這才無奈選擇了自己。
如今嶽父病情好轉,嶽母和小嬌妻自然想着能瞞一天是一天。
想清楚其中關鍵,他先是朝着嶽父行了一禮,這才不徐不疾道:“我幼時隨父親開蒙,只是由於家貧,並沒有去過私塾。”
說話的時候,他始終都在關注着小嬌妻的表情變化。
見對方如釋重負的同時,俏臉上滿是驚訝,他頓時得意的挑了挑眉。
看來自己的猜測沒有錯,嶽母和小嬌妻肯定就是這樣介紹自己的。
以沈家的境況,能招到贅婿已經實屬不易,就更不要說還會讀書識字了。
再加上嶽父沈懷遠自己都還是個老童生,所以即便嶽母周氏再怎麼扯謊,也不至於太過離譜。
然而。
聽到他回答的嶽父,卻瞬間皺起了眉頭。
他先是饒有深意的瞥了旁邊的女兒一眼,這才再次追問道:“你當真讀過書?”
“大伯,姐夫他確實讀過書。我們就是靠着那個什麼氧容量,還有魚只有七息的記憶,這才捕到這麼多魚。”
大年說着,還指了指南牆上掛着的一排魚。
嶽父沈懷遠聞言,只是朝着南牆看了一眼,就再次轉頭看向了林硯,“‘經既明,方讀子。’出自哪本啓蒙書籍?它的下句是什麼?”
林硯:(#-.-)
不是……
這婚都已經結了,咋還考校上了?
自己若是答不上來,嶽父該不會真讓自己與小嬌妻和離吧?
見小嬌妻神情緊張,好幾次都欲言又止,林硯頓時明白,貌似還真有這種可能。
好在“三百千”自己讀幼兒園的時候就已經背熟,否則僅憑原主的記憶,能答得上來才有鬼。
眼見小嬌妻似乎下了什麼決定,他連忙搶先開口道:“‘經既明,方讀子。’出自《三字經》。下句是:撮其要,記其事。”
嶽父沈懷遠聞言,臉上明顯閃過一抹驚訝,不過緊接着便再次開口道:“匡國文寇,廣祿闕東。”
“‘匡國文寇,廣祿闕東。’出自《百家姓》,下句是:歐殳沃利,蔚越夔隆。”
“物有本末,事有終始。”
“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此句出自……出自《大學》。”
林硯怎麼都沒有想到,嶽父居然還是個老六。
自己剛才明明說只是開蒙,並沒有去過私塾。
這老登考校完《三字經》和《百家姓》,居然不考《千字文》,而是給自己來了一段《大學》。
也怪自己大意,以爲隨便回答幾句就能應付過去。
等意識到問題的時候,答案已經脫口而出。
好在最後這段只是《大學》的開篇,嶽父也並沒有特別驚訝,而是語氣認真道:“你的底子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年紀倒也不算太大,若能潛心學習幾年,還是有機會下場試一試的。”
“試什麼試?難道你也想讓寧兒和我一樣擔驚受怕?”
剛才丈夫盤問林硯的時候,周氏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唯恐撒謊的事情露出馬腳,再讓丈夫氣壞了身子。
誰知林硯不但全都答了出來,而且似乎回答的還挺不錯。
爲了避免說多錯多,她也只得故作潑辣的胡攪蠻纏起來。
嶽父聞言,臉上的嚴肅,頓時就變成了訕然,“咳咳……我也只是說說而已。這小子既然能學以致用,想來以他的本事,支撐自己讀書應該並不算什麼難事兒。”
“這話倒是不假。”周氏白了丈夫一眼,這才看向林硯找補道:“若硯兒有心科舉,我自然是支持的。”
剛才她也是一時着急。
若女婿真有讀書科舉的想法,剛才那番話,可能就會徒增齟齬。
好在林硯對參加科舉並沒有什麼執念。
未來他或許會下場一試,但絕對不是現在。
而且嶽母剛才那番話並沒有錯。
若是不能保證豐衣足食,貿然下場參加科舉,純粹就是自討苦吃。
古代爲什麼會有窮秀才富舉人一說?
除了中舉之後的階層躍遷,更關鍵的原因,還是讀書的成本非常高。
根據原主的記憶,他對這個世界也有了一個大概的了解。
如今的大周王朝,立國不過二三十年,外有強敵蠢蠢欲動,內有世家門閥掌控國家經濟,政治文化倒是和唐朝初年頗爲相似。
只不過這個世界的科舉制度,卻已經延續了好幾百年。
僅從科舉制度和考試內容來看,倒是和明朝差不多。
不過大周王朝對科舉的限制條件,要比明朝寬鬆很多。
按照《大周律》,除娼、優、隸、卒等四類賤籍禁止參加科舉外,其他諸如商賈、僧道等法無禁者,皆可報名。
只要身份審核通過,就可以通過科舉入仕爲官。
換句話說,只要不入賤籍,哪怕出身商賈之家,也絲毫不影響參加科舉。
這對林硯來說,倒也算是一個好消息。
就在林硯準備安慰嶽母幾句時,院門突然被人一腳踢開。
緊接着,烏泱泱一大群人,就擠進了小院。
“族長你看,這裏掛的全都是大年和沈家贅婿偷來的魚。”
說話的是剛才挨了林硯一記撩陰腿的王老二。
這家夥雙手捂襠,臉上滿是怨毒。
原本正蹲在灶台旁烤火的大年聞言,噌的一下就站了起來,“王老二,你休要血口噴人。這些魚都是我和姐夫頂風冒雪從河裏抓來的。”
“我血口噴人?”王老二一臉獰笑,“如今天寒地凍,河裏的冰足有半尺厚,你告訴我如何抓魚?”
“我們……我們……”
大年想要辯駁,又擔心鑿冰捕魚的秘密暴露。
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是好。
人群中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見狀,頓時裝模作樣道:“大年,你也是我們看着長大的孩子,什麼時候學會說謊了?莫不是被這個不知道哪裏來的便宜贅婿給教壞了?”
“沒錯,我們桃源村民風淳樸,可不能讓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人群裏有人跟着附和,話裏話外,矛頭全都直指林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