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坡山谷外的風停了。
安靜得有些不正常。
方圓走出山谷時,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站在山道旁,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
掌心有一點黑色的痕跡,是剛才從怨獸頭骨裏摳出怨珠時留下的。
他輕輕搓了搓。
痕跡沒有掉。
反而像順着皮膚往裏鑽。
他沒有在意,只是抬頭,看向山道上方。
那裏有一道卡氣波動。
很淡。
但很特別。
帶着“怨意”的味道。
方圓抬腳,沿着山道往上走。
步子穩。
不慌不忙。
走到半山腰時,一個青年從樹後走出來。
青年穿着外門弟子服,腰間掛着三張卡牌。卡牌邊緣泛着黑色紋路,像是被怨意污染過。
他看着方圓:“你就是方圓?”
方圓停步:“你是誰?”
青年笑了笑:“玄川。外門卡徒。”
他頓了頓:“也是林正的人。”
方圓沒有說話。
玄川繼續道:“林正師兄讓我來看看你是不是還活着。”
“順便確認一件事。”
他靠近一步:“你有沒有被怨意污染。”
方圓看着他:“然後呢?”
玄川說:“如果被污染,我清理你。”
“如果沒有……”
“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方圓點頭:“好。”
玄川有些意外:“你不害怕?”
方圓說:“怕不能解決問題。”
玄川盯着他看了幾秒,笑了:“難怪林正師兄會注意你。”
“走吧。”
他轉身:“跟我來。”
方圓跟上。
兩人沿着山道往上走。
風吹過,樹葉落下。
玄川邊走邊說:“你知道北坡山谷爲什麼會出現怨獸嗎?”
方圓說:“不知道。”
玄川說:“因爲這裏出現了‘卡骸異變’。”
方圓腳步不變:“卡骸異變?”
玄川說:“普通卡骸被怨意侵蝕後,會變成怨卡骸。”
“它們比怨獸更危險。”
“因爲它們能使用卡牌。”
方圓輕輕“嗯”了一聲。
玄川看了他一眼:“你不驚訝?”
方圓說:“有什麼好驚訝的?”
玄川笑了:“你比我想的更冷靜。”
他頓了頓:“不過待會兒見到那個人,最好別太冷靜。”
“他不喜歡太聰明的人。”
方圓問:“誰?”
玄川停下。
前方是一座破舊石屋。
石屋門口站着一個人。
背對着他們。
衣服破舊,袖口垂落,像很久沒有動過。
玄川低聲道:
“玄夜。”
“外門的影子。”
“也是林正背後真正的人。”
風吹過。
那人緩緩轉身。
臉色蒼白,眼睛漆黑,沒有絲毫神采。
但當他看向方圓時——
方圓的心髒輕輕一跳。
因爲他從那雙眼睛裏,看到了熟悉的東西。
怨意。
污染。
還有……
一絲“痕道”的氣息。
玄夜開口,聲音低沉:
“你就是方圓?”
方圓平靜回視:
“是。”
玄夜微微偏頭:
“很好。”
“你身上……有我需要的東西。”
風吹過。
石屋的門緩緩打開。
裏面漆黑一片。
像一張張開的嘴。
等待着方圓走進去。
石屋的門在風裏輕輕晃動。
玄夜站在門前,沒有讓開,也沒有靠近。他只是看着方圓,像在觀察某種……還未完全成形的東西。
玄川退到一旁,顯然對玄夜帶着本能的畏懼。
方圓抬腳,向石屋走去。
步子不緊不慢。
他知道,現在不是拒絕的時候。
拒絕,只會讓玄夜更想“看看”他。
他走進石屋。
裏面很暗,空氣裏帶着淡淡的腥味,還有一種若有若無的……卡氣波動。
很特別。
像是從卡牌裏散出來的,卻又帶着生命的氣息。
石屋中央,放着一張木桌。
桌上擺着三張卡牌。
卡牌背面是灰色的,沒有任何紋路,看起來平平無奇。
但當方圓靠近時——
三張卡牌同時震動了一下。
很輕微。
卻真實存在。
玄夜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它們在……歡迎你。”
方圓沒有回頭:“它們認識我?”
玄夜說:“不是認識。”
“是感應。”
“你身上有它們需要的東西。”
方圓問:“怨意?”
玄夜沉默了一下:“不止。”
“還有……痕。”
方圓腳步頓了一下。
這個字,他在序章裏聽過。
春秋蟬卡方的備注裏,寫着:
“集齊碎片可剝離源堡印記。”
而源堡印記……就是一種“痕”。
玄夜走到木桌旁,抬手,輕輕按住其中一張卡牌。
卡牌停止震動。
玄夜說:“這張,叫‘影痕卡’。”
“是怨卡骸身上掉落的。”
“它能吞噬影子,讓使用者隱藏身形。”
“但也會吞噬使用者的意識。”
他鬆開手。
卡牌又開始輕輕震動。
像是在呼吸。
玄夜又按住第二張:“這張叫‘血痕卡’。”
“能提升力量。”
“代價是……失血。”
“用多了,會變成幹屍。”
他鬆開手。
第二張卡牌震動得更劇烈。
像是在渴望什麼。
玄夜最後按住第三張:“這張叫‘時痕卡’。”
“最稀有。”
“最危險。”
“能讓時間……出現微小的偏差。”
他抬起手。
第三張卡牌震動得最輕微。
卻最詭異。
因爲它的震動……是逆着節奏的。
像是時間在它周圍,被撥動了一下。
玄夜看着方圓:“它們都在渴望你。”
方圓說:“爲什麼?”
玄夜說:“因爲你身上的痕……是活的。”
方圓沒有說話。
玄夜繼續道:“普通的卡徒,使用卡牌,是‘借’。”
“借卡氣。”
“借能力。”
“借力量。”
“但你不同。”
“你身上的痕……能讓卡牌‘活’。”
“讓它們……成爲你的一部分。”
方圓問:“你想讓我做什麼?”
玄夜說:“很簡單。”
“我要你……讓它們認主。”
方圓看着三張卡牌。
它們的震動越來越明顯。
像是在等待。
也像是在……飢餓。
玄夜說:“你不用擔心。”
“我不會害你。”
“我只是……需要你證明一件事。”
方圓問:“證明什麼?”
玄夜沉默了很久。
然後說:
“證明你不是‘天選’。”
“而是‘痕選’。”
方圓沒有說話。
玄夜抬手,指向三張卡牌:“選一張。”
“讓它……成爲你的第一張痕卡。”
方圓看着三張卡牌。
影痕卡——詭秘、陰狠、適合潛伏。
血痕卡——直接、暴力、適合戰鬥。
時痕卡——稀有、危險、但潛力無限。
它們都在震動。
都在呼喚。
都在渴望他身上的“痕”。
方圓抬起手。
伸向其中一張。
玄夜的呼吸明顯變輕。
玄川在門口,握緊了拳頭。
風吹過石屋。
卡牌的震動越來越快。
就在方圓的手指即將觸碰到卡牌的瞬間——
空竅裏的三張春秋蟬殘卡,忽然輕輕一震。
不是排斥。
而是……
共鳴。
方圓的手指停在半空。
他知道。
這不是普通的選擇。
而是……
他的第一個“序列”。
他的第一張“痕卡”。
他未來道路的開端。
風吹過石屋。
卡牌的震動,像心跳一樣。
等待着他的決定。
石屋內的空氣像被某種力量輕輕拉緊。
三張卡牌在桌上震動,節奏各不相同。
影痕卡像在呼吸,血痕卡像在咆哮,時痕卡像在……逆跳。
它們都在等待。
方圓的手指懸在半空,沒有落下。
他在等。
等空竅裏那三張春秋蟬殘卡的震動平息。
過了大約三息。
震動停了。
但停得很奇怪。
不是平息。
而是……同步。
三張殘卡以同一個節奏輕輕脈動。
像是在提示。
也像是在……選擇。
方圓垂下視線,看向桌上的三張卡牌。
影痕卡。
血痕卡。
時痕卡。
他沒有猶豫。
手指落下。
落在最不起眼、震動最輕的那張上。
時痕卡。
指尖觸碰到卡牌的瞬間——
石屋內的空氣像被撕開了一條縫。
“嘶——”
輕微的裂響在耳邊炸開。
桌上的另外兩張卡牌猛地一震,像是受到驚嚇,又像是……嫉妒。
它們的震動越來越亂。
影痕卡的影子在桌上扭曲。
血痕卡的邊緣滲出細細的血絲。
但時痕卡卻安靜下來。
安靜得詭異。
像是在等待某種儀式完成。
玄夜的眼睛微微一縮。
玄川倒吸一口涼氣。
方圓沒有動。
他的指尖貼着卡牌。
冰冷。
卻又帶着一絲……生命的跳動。
突然——
時痕卡動了。
不是被風吹動。
是自己動的。
它從桌上浮起,貼着方圓的指尖,緩緩旋轉。
旋轉的方向……是逆的。
像是時間在它周圍倒着走。
石屋內的光線開始出現輕微的扭曲。
牆上的影子被拉長。
又被拉短。
像是呼吸一樣。
玄夜低聲道:
“它在……認主。”
玄川的聲音有些發幹:“這麼快?”
玄夜沒有回答。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時痕卡。
像是在看某種……不該出現的東西。
時痕卡旋轉的速度越來越快。
突然——
它停了。
像被什麼力量捏住。
然後“啪”的一聲。
貼在了方圓的眉心。
沒有痛。
沒有灼熱。
只有一陣冰冷的觸感。
像有一只冰冷的手,從眉心伸進了他的空竅。
空竅內。
三張春秋蟬殘卡同時震動。
它們像在……迎接。
時痕卡化成一道黑色的流光,落入空竅。
與三張殘卡並列懸浮。
四張卡牌之間出現了微弱的紋路。
像是鎖鏈。
又像是……痕。
方圓的呼吸微微一滯。
他能感覺到。
時痕卡沒有被春秋蟬殘卡吞噬。
也沒有排斥它們。
而是……被“兼容”。
像是拼圖的一塊。
恰好嵌入。
玄夜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你……果然不一樣。”
方圓抬眼。
玄夜的表情第一次出現了波動。
不是驚訝。
不是恐懼。
而是……貪婪。
深深的貪婪。
玄川注意到了,臉色變得蒼白:“玄夜師兄……”
玄夜沒有理他。
他一步步走向方圓。
腳步輕得像踩在水面上。
“你身上的痕……”
“是活的。”
“是‘源痕’。”
“只有這種痕……才能讓卡牌真正活過來。”
他抬起手,伸向方圓的眉心。
“把它給我。”
“我可以讓你成爲外門最強的卡徒。”
“甚至……讓你進入內門。”
他的聲音很輕。
卻帶着某種詭異的誘惑。
方圓看着他的手。
沒有退。
沒有躲。
只是輕輕吐出兩個字:
“滾。”
玄夜的手停在半空。
玄川嚇得差點跪下:“方圓!你瘋了!”
玄夜緩緩抬頭。
眼睛漆黑。
像深淵。
“你知道你在拒絕什麼嗎?”
方圓說:“知道。”
玄夜問:“那你還拒絕?”
方圓說:“你給的,我不想要。”
玄夜笑了。
笑得很輕。
卻讓石屋的溫度瞬間下降。
“很好。”
“你果然……更適合成爲‘痕卡師’。”
他後退一步。
“我不會逼你。”
“你身上的源痕,會自己選擇主人。”
“而我……”
“會等。”
風吹過石屋。
門輕輕關上。
玄夜的身影消失在黑暗裏。
玄川愣了好幾息,才反應過來,急忙追出去:“玄夜師兄!”
石屋內只剩下方圓一人。
他抬手,摸了摸眉心。
沒有痕跡。
但空竅內的四張卡牌正緩緩旋轉。
像是呼吸。
像是心跳。
像是……活的。
方圓輕輕吐出一口氣。
他知道。
從時痕卡貼在他眉心的那一刻起。
這個世界的“痕卡體系”。
已經在他體內……悄然成形。
石屋徹底安靜下來。
風停了。
連光線都變得穩定。
方圓站在木桌前,指尖還殘留着時痕卡貼入眉心時的冰冷觸感。
他閉上眼。
空竅內的景象變得清晰。
四張卡牌懸浮在空竅中央。
三張春秋蟬殘卡呈三角狀,而時痕卡被它們包圍在中央。
四張卡牌之間,有細細的黑色紋路連接。
那些紋路不是固定的。
它們在緩慢蠕動。
像蟲子。
像血管。
也像……痕。
方圓第一次真正看到“痕”的形態。
它不是能量。
不是卡氣。
不是怨意。
而是一種……介於生命與法則之間的東西。
他伸出意識,觸碰其中一條紋路。
紋路像被驚動,猛地縮了一下。
然後……主動纏上了他的意識。
沒有痛。
只有一種冰冷的觸感。
像有一只冰冷的蟲子,順着意識爬進了他的腦海。
他沒有排斥。
因爲他能感覺到——
這是“痕”的語言。
也是卡牌的語言。
更是這個世界真正的底層法則。
紋路在他的意識裏留下一段信息。
很模糊。
但他能看懂。
【時痕卡·序列碎片】
【狀態:已認主】
【能力:時跳(殘缺)】
【污染:輕微】
【兼容性:可與源痕融合】
【提示:卡牌已具備生命特征】
方圓睜開眼。
他輕輕呼出一口氣。
時痕卡不是死物。
它是活的。
像蠱蟲一樣活。
它有生命。
有本能。
有渴望。
也有反噬的可能。
這就是這個的世界體系的核心。
卡牌 = 蠱蟲(生命)
序列 = 晉升(魔藥)
痕 = 法則(源堡)
三者在他體內,第一次完成了融合。
風吹過石屋。
門吱呀一聲。
玄川跑了回來,臉色蒼白:“方圓,你……你沒事吧?”
方圓看了他一眼:“你怕玄夜?”
玄川張了張嘴:“怕……也正常吧。”
“他是外門最詭異的人。”
“據說他的卡牌……會吃卡徒。”
方圓“嗯”了一聲。
玄川又問:“你……真的讓時痕卡認主了?”
方圓說:“是。”
玄川咽了口口水:“你知道那意味着什麼嗎?”
方圓問:“意味着什麼?”
玄川壓低聲音:“意味着你……可能成爲‘痕卡師’。”
方圓看着他:“痕卡師是什麼?”
玄川猶豫了一下:“外門沒人敢說。”
“但我聽林正師兄提過。”
“痕卡師不是普通卡徒。”
“他們的卡牌……是活的。”
“會吞噬怨意。”
“會吞噬卡氣。”
“甚至……會吞噬主人。”
“他們的力量很強。”
“但死得也快。”
“因爲他們的卡牌……會反噬。”
方圓輕輕點頭。
玄川說的,與他看到的完全一致。
玄川又問:“你……不怕嗎?”
方圓說:“怕,有用嗎?”
玄川愣住。
他忽然發現——
這個剛入外門的新人。
比玄夜還讓人發怵。
因爲他太冷靜。
太穩。
太……不像普通人。
方圓轉身,向石屋外走去。
玄川急忙跟上:“你要去哪?”
方圓說:“回去。”
玄川問:“回哪?”
方圓說:“林正那裏。”
玄川臉色一變:“你瘋了?林正師兄現在懷疑你!”
方圓說:“懷疑,就是機會。”
玄川不懂:“機會?”
方圓說:“他懷疑我,就會觀察我。”
“觀察越久,他越離不開我。”
玄川張了張嘴:“你……你想利用林正?”
方圓說:“我想活下去。”
玄川徹底說不出話。
他忽然意識到——
方圓不是被林正選中。
而是……
方圓在選擇林正。
風吹過山道。
方圓沿着山路往下走。
步子穩。
心更穩。
他知道。
從時痕卡認主的那一刻起。
他已經踏上了一條新的路。
一條融合了:
• 蠱蟲的生命
• 卡牌的體系
• 詭秘的污染
• 痕道的法則
的路。
一條只屬於他的路。
也是一條……危險到極點的路。
但他不怕。
因爲他是古月方源。
走到哪裏。
都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