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公路服務區。 正午的太陽有些毒辣。
沈安把越野車停在陰涼處,下車去便利店買補給。 爲了掩蓋秦戈身上的陰氣,她特意把那把斷劍用一把黑色的長柄雨傘包了起來,背在背上。吞吞(小貔貅)則被塞進了背包裏,只露出半個毛茸茸的腦袋透氣。
便利店裏人不少。 沈安正拿着兩瓶水和一袋面包排隊結賬。
突然,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無量天尊。” 一個清朗但有些嚴肅的男聲響起,“這位居士,請留步。”
沈安警惕地回頭。 站在她身後的,是一個看上去年紀不大的年輕道士。他穿着一身洗得發白的深藍色道袍,背着一把桃木劍,長得倒是眉清目秀,就是那雙眼睛正死死盯着沈安背後的雨傘,眉頭緊鎖,仿佛看到了什麼洪水猛獸。
“有事嗎?”沈安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一步。
“居士,你印堂發黑,渾身被煞氣纏繞。” 小道士一臉正氣地指着她背後的傘,“如果貧道沒看錯,你背上背着的,乃是大凶之物!這東西正在吸食你的陽氣,若不盡早鏟除,居士恐怕活不過三天!”
沈安:“……” 這台詞太熟了,跟街邊的一模一樣。 但她知道這道士說對了。秦戈確實在吸她的氣(爲了維持靈體),但那是她自願的。
“謝謝提醒,這是我家的傳家寶。” 沈安淡定地胡扯,“我命硬,我就喜歡背着它鍛煉身體。借過。”
說完,她付了錢,轉身就走。
“居士!不可執迷不悟啊!” 小道士急了,幾步追上來擋在沈安面前,從懷裏掏出一張黃符,“這凶靈已經成煞了!貧道乃龍虎山第三十六代弟子宋青,今既然遇上了,就絕不能坐視不管!急急如律令——”
他二話不說,直接把那張黃符往沈安背後的雨傘上貼去!
“滋——!!”
黃符剛碰到雨傘,就像是扔進了油鍋裏,瞬間燃燒起來,化作一團黑灰。
“找死。”
雨傘裏,傳來一聲極度暴躁、陰冷的低吼。 雖然秦戈現在很虛弱,但他最討厭的就是道士。兩千年來,想封印他的牛鼻子老道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一股恐怖的黑氣瞬間沖破了雨傘的束縛,化作一只利爪,直取宋青的咽喉!
“果然是厲鬼!” 宋青大驚失色,反應卻極快。他腳踩七星步,反手拔出身後的桃木劍,咬破指尖在劍上一抹:“天地無極,乾坤借法!破!”
桃木劍帶着金光,狠狠刺向那只黑氣利爪。
砰! 兩股力量在服務區的空地上碰撞,激起一陣氣浪。 周圍的路人嚇得尖叫四散,以爲是拍電影或者是煤氣罐炸了。
秦戈畢竟是強弩之末,這一擊被擋回來,靈體一陣不穩,悶哼一聲縮回了劍裏。 而宋青也被震得連退三步,嘴角溢出一絲鮮血,滿臉駭然。
“好重的煞氣……這到底是什麼怪物?”
眼看宋青還要再攻,沈安終於忍不住了。 她猛地一步跨出,擋在了秦戈面前,眼神比那個厲鬼還要凶。
“住手!” 沈安厲喝一聲,“你敢動他一下試試?!”
宋青愣住了,手裏的桃木劍舉在半空,砍也不是,收也不是。 “居士,你……你這是爲何?這凶靈想要你的命啊!我是來救你的!”
“誰要你救了?” 沈安冷冷地看着他,“他是我男朋友。我們兩口子吵架關你什麼事?你這道士怎麼多管閒事?”
“男……男朋友?” 宋青的世界觀崩塌了。 他指着那把散發着滔天怨氣的破傘,結結巴巴地問:“你……你找個千年厲鬼當男朋友??”
“不可以嗎?” 沈安理直氣壯,“他長得帥,還聽話,比活人強多了。你有意見?”
傘裏,原本還準備拼命的秦戈:“……” 雖然“聽話”這個詞讓他很不爽,但“長得帥”這三個字還是極大地取悅了他。 於是,他決定暫時不這個臭道士了。
宋青被懟得啞口無言。 他看着沈安那張臉,突然覺得有些眼熟。 那種熟悉感不是來自長相,而是來自一種……刻在靈魂深處的直覺。
他下意識地從懷裏掏出一個羅盤。 羅盤的指針在沈安身上瘋狂旋轉,最後定格在一個特殊的方位。
“這……這是……” 宋青瞪大了眼睛,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 “先祖遺訓裏說的‘護劍人’?”
他收起桃木劍,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甚至有些拘謹地對着沈安行了個禮: “那個……敢問女居士,是不是要去南方?” “而且是要去莫山?”
沈安眼神一凜,手裏的修眉刀已經滑到了掌心:“你怎麼知道?”
“別誤會!別誤會!” 宋青趕緊擺手,“貧道……哦不,在下真的沒有惡意!實不相瞞,在下的先祖曾是一位鑄劍師的……家屬。”
“家屬?”
“對,我太爺爺的太爺爺……總之很多代以前,家裏有個姑,是個啞女。據說當年爲了救一把神劍,祭了爐。” 宋青撓了撓頭,一臉憨厚,“祖訓裏說,若後世遇到背負神劍、且與之氣息相融的女子,便是姑的轉世,必須無條件保護。”
沈安愣住了。 傘裏的秦戈也沉默了。
啞女。 那是兩千年前,唯一給過秦戈溫暖的人。 而眼前這個看起來不太聰明的道士,竟然是那個啞女弟弟的後人?
“所以……” 宋青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沈安背後的傘,咽了口唾沫,“這裏面這位……難道就是當年的那把……神劍?”
“算是吧。”沈安承認了。
“哎呀!那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啊!” 宋青一拍大腿,立刻自來熟地湊了上來,“既然是姑的男朋友……哦不,是神劍大人,那就是我宋青的長輩啊!那我不就是……小舅子?”
傘裏傳來秦戈一聲冷冷的嗤笑: “誰跟你是親戚。滾遠點,身上一股香灰味,難聞。”
宋青也不生氣,反而嘿嘿一笑。 他突然神神秘秘地解下腰間掛着的一個黑乎乎的、像秤砣一樣的鐵疙瘩。
“姐夫……哦不,大神,我看你好像傷得挺重,靈體都要散了。” 宋青獻寶似的把那鐵疙瘩遞過去,“這東西您可能用得上。這是我師父傳下來的,說是天外飛來的隕鐵,至陽至剛,專門用來補劍的。”
沈安眼睛一亮。 天外隕鐵! 這正是重鑄秦戈所需的幾種核心材料之一!而且是最難找的一種!
“這……”沈安有些不好意思,“這太貴重了吧?”
“害,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宋青豪爽地把隕鐵塞進沈安手裏,“再說,這玩意兒死沉死沉的,我平時也就拿它砸核桃。給大神補身子,正好!”
傘裏的秦戈沉默了片刻。 雖然他很討厭道士,但這個叫宋青的小子……似乎也沒那麼討厭。 尤其是那句“一家人”,聽着還挺順耳。
“……拿着吧。” 秦戈別扭的聲音傳來,“算本座欠他一個人情。以後誰敢欺負他,本座幫他擺平。”
“得嘞!有大神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宋青高興得眉飛色舞,“那啥,姐……沈居士,我看你們這車也不太行,這去莫山路途遙遠,還容易遇上不淨的東西。不如……帶我一個?” 他拍了拍脯,“我不僅能畫符驅鬼,還能開車,還會做飯!絕對不吃白飯!”
沈安看了一眼手裏沉甸甸的隕鐵,又看了一眼這個滿臉期待的小道士。 再看看背包裏那只探頭探腦的貔貅。 一個殘廢的神劍,一個貪吃的神獸,現在又多了一個話癆道士。
這逃亡隊伍,怎麼越來越像西遊記了?
“行吧。” 沈安嘆了口氣,打開車門,“上車。不過說好了,不許對他(秦戈)貼符,也不許念經。”
“遵命!” 宋青麻利地鑽進了駕駛座,“大神、姐,坐穩了!咱們出發!”
越野車再次啓動,向着南方疾馳而去。 只不過這一次,車裏多了一分吵鬧,也多了一分……熱鬧的煙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