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月下流亡女·算學謎
一
三後黃昏,餘暉將盡。林凡扶着牆,總算能挪出院門了。
蕭月留下的傷藥功效如神,配上她每準時送來的清粥與換藥,杖痕已結痂,緊繃如鐵。可每走一步,臀腿間仍是撕裂般的刺痛,扯得他冷汗涔涔——二十脊杖的分量,一刻也不敢忘。
該回工匠營了。無故失蹤三,王匠頭那邊,總得有個交代。
推開陳舊的院門,彭城街頭的景象讓他一怔。三前的亂世狼藉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秩序:並非承平盛世的秩序,而是刀兵脅迫下的死寂。
楚軍巡卒五人一隊,皮甲長戈,目光如鷹。街鋪多已閉門,只餘糧店與鐵坊被強令開張,門口立着軍士,如看押囚徒。偶有路人,亦是低頭疾行,不敢與甲士對視。
西城方向,焦臭仍濃。焚屍的煙柱尚未散盡。
林凡扯了扯衣襟,遮下半張臉,一瘸一拐地朝工匠營挪去。步履維艱,牽動傷處,疼得他牙關緊咬。
轉入一條窄巷,前方忽起人聲。
“小娘子,跑什麼呀?”語調油滑得像舔過油的刀,“陪軍爺玩玩,虧待不了你。”
“放開我!”女子的聲音清脆如斷玉,帶着壓不住的驚慌。
林凡貼着牆探出頭,正見三名楚卒圍着一個素衣少女。少女發絲微亂,緊抱布包,被一名滿臉橫肉的軍漢扯住了胳膊。
“軍爺們剛砍完人,正想樂一樂。”瘦高個的兵痞嬉笑着,“你這皮肉比營裏粗使丫頭嫩多了。”
“我叔父是彭城鐵官!”少女奮力掙扎,“你們敢動我?”
“鐵官?”第三人嗤笑,“多大的官?比項將軍還大?”
哄笑聲中,橫肉漢的手已扯向少女衣襟——
林凡的血轟地涌上頭頂。他認出來了,是蕭月!
理智嘶吼着讓他退。三名披甲軍漢,他一個帶傷工匠,手無寸鐵,上去就是送死。
可腿卻釘在原地。
他目光掃過巷角:破瓦罐、挑水扁擔、晾衣竹竿……一個計劃在呼吸間成型。
退後三步,深吸一氣,他猛然發力——卻不是沖向人堆,而是一腳踹翻了那堆瓦罐!
“譁啦——!”
碎裂聲在窄巷裏炸開。三卒一驚,齊齊回頭。
就在轉頭的瞬間,林凡已抄起扁擔,掄圓了橫掃——目標不是人,而是巷側支出的晾衣竿架。竹竿傾倒,破被褥漫天落下,兜頭罩了三卒滿頭滿身!
“!什麼鬼東西!”
“我看不見了!”
趁着亂,林凡沖過去抓住蕭月手腕:“跑!”
蕭月一眼認出了他,毫不猶豫,跟着鑽入小巷深處。
身後怒罵與腳步聲緊追不舍。林凡腿上帶傷,跑不快的,眼看要被抓到,蕭月猛地拽他拐進更窄的岔巷,推開一扇虛掩的木門,兩人閃身而入,反手閂死。
腳步踏踏跑過,罵聲漸遠。
兩人背靠着門,喘成一片。巷中重歸死寂,只餘彼此急促的呼吸。
“多謝林公子,又救我一次。”蕭月撫平衣襟,聲音還有些顫。
“我該謝你才是。”林凡苦笑,“你那傷藥,救的是我的命。”
他這才在殘陽下看清她。十八九歲的模樣,眉眼清秀,眸子尤其亮,像浸着兩汪泉。雖是素衣,卻有一股書卷氣,不似尋常閨閣女兒。
“蕭姑娘怎麼獨自在外?”他問,“鐵官府不安全麼?”
“鐵官府被征作軍需庫了,叔父應付楚將都來不及,哪顧得上我。”蕭月苦笑,“本想出來買幾支筆,沒想到……”
她沒說完,林凡也懂了。亂世的城池,女子獨行的風險,他剛見過了。
“買筆墨作甚?”他隨口問。這年月,識字的女子已少,遑論用筆。
蕭月猶豫了一下,解開布包。裏面是幾卷舊竹簡、一支禿筆、一塊硬的墨錠。
“我……喜歡算學。”她輕聲道,“常幫叔父核對鐵官賬目。這些是我整理的算題與手記。”
林凡接過一卷簡牘,展開。娟秀的小篆寫滿數字與算式,雖用古籌記法,邏輯卻清晰,甚至能看出簡易方程的影子。
“這是……”他指着一題,“‘今有田廣十五步,從十六步。問爲田幾何?’《九章算術》的方田題?”
蕭月眸光一亮:“林公子也通曉算學?”
林凡指尖撫過那些算籌符號,心中涌起熟悉的通透感——這些古題,於他而言不過是換了一身衣裳的舊相識。“略知一二。”他含糊道。
“那這題呢?”蕭月又展開一卷,“‘今有貸人千錢,月息三十。今貸人七百五十錢,九歸之,問息幾何?’我算了兩種法子,結果總差三錢,不知錯在何處。”
林凡心算片刻:“你的第二種法子,可是把九折成月時,用了三十爲一月?”
蕭月點頭。
“那就對了。”林凡道,“《九章》此類題,皆按月三十計。但實貸之中,有時按實天數算。你差的三錢,便是兩種計法之別。”
蕭月恍然大悟,再看他的眼神已不同:“林公子果然精熟!我問過好幾個賬房,都未說到點子上。”
林凡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岔開話頭:“姑娘的算學,是誰教的?”
“母親教的。”蕭月眼神微黯,“她出身書香門第,後來……家道中落。這些不提也罷。林公子可是要回工匠營?”
“嗯,失蹤三,得去報到了。”
“我送你。”蕭月說,“這一帶我熟,能走小路避開巡卒。而且……”她頓了頓,“我想見見工匠營。聽說公子設計的折疊沖車,連項將軍都稱道。”
林凡苦笑:“稱道歸稱道,差點被打死也是真。”
兩人出了小巷,蕭月引他穿行僻徑。她對彭城街巷了如指掌,何處通何處,哪有暗門,都清清楚楚。
“姑娘在此地長大?”林凡問。
“到三年前才隨叔父遷去淮陰。”蕭月說,“這回楚軍奪回彭城,叔父奉命接管鐵官,我也跟了回來。”
說話間,工匠營的木柵欄已入眼簾。
二
營中氣氛沉鬱。
林凡一踏入,便覺無數目光避閃。工匠們見他低頭快走,無人敢搭話。只有阿禾溜過來,急聲道:“林大哥,你可回來了!王匠頭正發火,說要報校尉軍法處置你!”
“知道了。”林凡拍拍他肩,轉向蕭月,“姑娘在此稍候,我去見匠頭。”
“我同去。”蕭月道,“或許能幫上忙。”
兩人踏入工棚,王匠頭正對着一堆竹簡發愁,眉心擰成死結。見林凡進來,他一愣,隨即怒道:“林凡!你還曉得回來!這三死哪去了?你知不知道……”
“匠頭,”林凡單膝點地,“前末將被項將軍杖責,傷重昏厥,幸得蕭姑娘搭救,在她院中養傷三。未能及時稟報,請匠頭責罰。”
他刻意咬重“項將軍杖責”四字。
王匠頭臉色微變。此事彭城誰人不曉?得罪項羽還能活着回來,已是萬幸。
“起來吧。”他語氣緩了幾分,“傷如何了?”
“已無大礙。”
“那就好。”王匠頭嘆氣,指了指竹簡,“來得正好,瞧瞧這個。”
林凡近前細看,是軍耗清單,古復式記賬法,卻條目混亂:有重量無單價,有單價無數量,還有明顯筆誤。
“讓我試試。”蕭月忽然開口。
王匠頭這才注意到她:“這位是……”
“鐵官蕭大人侄女,蕭月姑娘。”林凡介紹,“精通算學。”
蕭月已走到案旁,目光掃過竹簡,竟閉上眼,唇瓣微動。片刻後睜眼:“差錯二十七處。木料少記三百斤,鐵料多記五十斤,牛筋單價錯算,麻繩數量重錄……”
她一邊報,一邊提筆在空白簡上重謄。字跡工整如刻,條目清晰分明。不到一刻,新單已成。
“匠頭請過目。”
王匠頭接過,看着那齊整條目與精準總數,手都抖了:“這……這怎算得如此之快?”
“家傳的心算法。”蕭月輕描淡寫,“《九章》中的‘今有術’,可驗比例,活學活用罷了。”
林凡也暗自心驚。這心算速度,放在任何時代都是頂尖。蕭月絕非“喜歡算學”四字能概括。
王匠頭如獲至寶,捧着竹簡反復看,忽然抬頭:“林凡,你養傷這幾,營中賬目堆積如山。蕭姑娘這身本事,能不能……暫留幾,幫幫忙?我自會向鐵官大人請示,工錢也按份例給。”
林凡望向蕭月。她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那便勞煩蕭姑娘了。”
三
自那起,蕭月成了工匠營的臨時文書。
她做事極有條理。不過三,積壓半年的賬目、物料清單、器械檔案,都被她分門別類,還做了索引。工匠們領料報損,再也不用苦等半,她一眼便能報數,從無差錯。
更難能可貴的是她待人溫和,語聲輕柔,很快便贏得了衆匠的敬重。連刻薄如王匠頭,待她也客客氣氣。
只有林凡察覺到了異樣。
蕭月的算學造詣,遠超當世任何學者。她不僅精熟《九章算術》,對《周髀算經》《海島算經》等典籍亦了如指掌,甚至能推導出某些只應出現在後世數學史上的雛形公式。
更蹊蹺的是,她對軍制、器規、物料渠道,熟悉得過分。有次林凡隨口道:“弩臂該用柘木,江南的卻不如江北致密。”蕭月立刻接話:“正是。江北柘木生長慢,紋理緊,尤以嵩山所產爲佳。可如今兵荒馬亂,嵩山柘木運不過來,用伏牛山的次一等,實在不行,以櫟木爲芯,外貼竹片,強度也勉強夠用。”
一個深閨女子,怎懂這些?
林凡疑竇叢生,卻未出口。這世上,誰沒有秘密?他自己便是最大的秘密。
這傍晚,林凡在工棚調試“可折疊雲梯”的模型。玉玦那夜投影出的結構圖裏,正有一節梯類器械的改良之法。
傳統雲梯笨重,需數十人抬,架設慢,易傾覆。玉玦所示乃“套筒伸縮”之構,如後世消防梯,輕便靈活。可難點在於鎖止——每節梯身拉伸後,如何固鎖不失?
他試了幾種方案,皆不如意:要麼鎖不牢,受力即滑;要麼鎖死後解不開,成了死扣。
正對着模型皺眉,蕭月端了晚飯進來。
“林公子,該用飯了。”她放下陶碗,目光卻被模型牽住,“這是……雲梯?”
“改良版。”林凡揉着太陽,“鎖止機括總不理想。”
蕭月細看片刻,忽然道:“公子可曾見過門閂?”
“門閂?”
“閂在槽中滑動,到位後落下,卡住門板。”她比劃着,“若給雲梯每節都設一‘閂槽’,拉伸時閂抬起,到位後自動落鎖。要收時,以繩從底牽動衆閂齊抬,便能縮回。”
林凡眸光驟亮!自動落閂,統控解鎖——這思路絕妙!雖細節尚待推敲,方向卻分毫不差!
“蕭姑娘,你……”他目光落在她腰間那枚玉佩上,聲音戛然而止。
青白玉質,半圓鏤空,紋飾風格……竟與他懷中玉玦有五分相似!
幾乎是同時,他懷裏的玉玦陡然一燙,似在回應什麼。
蕭月見他盯着自己的玉佩,低頭一笑:“家傳舊物,值不了幾個錢,戴着習慣了。”
“能……讓我看看麼?”林凡盡力讓聲音平穩。
蕭月解下遞過。入手溫潤,質地與他那半塊玉玦相近,紋樣卻更簡,且是整圓——不是殘玦,而是完璧。
林凡細辨紋路。確實,某些轉折勾連,與他玉玦同出一轍,像是同源工匠所刻。只是他的是星象圖,她這塊……像是地圖?
“這紋飾有何寓意?”他問。
“家母說是祖傳圖案,叫‘天機循環’。”蕭月道,“我也不懂。公子對古物有研究?”
“只是好奇。”林凡還回玉佩,懷中玉玦的灼熱也漸漸平息。
天機循環……這說法,與“天機樞”之名,可有關聯?
“林公子?”蕭月喚他。
林凡回神:“抱歉,走神了。姑娘說的閂鎖之法,極好。明我便試試。”
蕭月微笑:“能幫上忙便好。公子先用飯,我去整理今的物料單了。”
她轉身離去,步履輕盈。
林凡望着她的背影,手按口。玉玦已冷,可剛才的感應是真切的。
蕭月,這個精通算學、熟識軍械、身懷異佩的女子,究竟是誰?
四
隨後幾,林凡依蕭月所言,竟真造出了“自動落閂式折疊雲梯”的縮比模型。測試之時,拉伸自如,鎖止牢靠,解鎖靈便,盡如預期。
王匠頭見了大喜,立時上報吳校尉。吳校尉親來觀摩,當場批下料錢,先造五架試用。
林凡將實造之事交予阿禾等人,自己卻更常往文書工棚去——表面是核對圖紙物料,實則是爲觀察她。
他越觀察,越確定:蕭月絕非尋常流亡貴女。
一次,他故意在算題中夾了一道僞裝的二次方程:x² + 2x - 3 = 0,用古算籌符號掩藏內核。
蕭月見了,眉心微蹙,沉吟片刻後,竟以“配方法”解得正:x=1,或x=-3!
“蕭姑娘,這解法……”林凡試探道,“似乎不在《九章》之中?”
“是我瞎琢磨的。”蕭月坦然道,“把未知數當個‘方’,補上缺角,湊成完整‘形’,再開方求解。我叫它‘補方術’。”
補方術。正是古已有之的配方法!
疑團愈重。蕭月的數學思維,已觸到這個時代的穹頂,甚至越過了它。這絕非“喜歡”二字所能至。
更可疑的,是那玉佩與玉玦的感應。
這夜,林凡待營中靜透,衆匠睡沉後,悄悄起身,來到文書工棚外。蕭月住在隔壁小間,是王匠頭特意隔出來的。
他掏出玉玦,握在掌心,慢慢靠近那扇薄板門。
三步,兩步,一步……
玉玦開始發熱。
他停在門前,熱力持續攀升,紋路竟微微亮起。
突然,門內傳來蕭月的聲音:“林公子,深夜造訪,有事麼?”
林凡一驚。他走得極輕。
門開了。蕭月披衣而立,青絲未束,顯然是已睡下。她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玉玦上,眸光微動,卻瞬息平復。
“我……”林凡一時語塞。
“進來說罷。”蕭月側身。
小間簡陋,一榻一案一椅。案上攤着幾卷竹簡,正是白他給的“補方術”題。
蕭月關上門,轉身直視他,目光落在他手中玉玦:“能讓我看看麼?”
林凡遲疑一瞬,遞了過去。
蕭月接過,指尖輕撫紋路,動作輕柔得像在觸碰什麼失而復得的珍寶。
“這是……天機樞的部件之一,對麼?”她忽然道。
林凡渾身一震:“你如何知道?”
“因爲我家也有。”蕭月從懷中取出她那枚玉佩,“不,應該說,我家這塊是‘母佩’,你的是‘子玦’。本是一對,能彼此感應。”
她將兩玉靠近。刹那間,一種奇異的共鳴自玉心傳來——不是聲響,而是震顫。兩塊玉器上的紋路同時泛起微光,光在紋槽中流轉,如兩溪交匯。
林凡看呆了。
“林公子,”蕭月抬眸,眼神復雜,“你是不是……也不屬於這個時世?”
轟——!
腦中一片空白。她知道了?她怎麼知道的?
“別慌。”蕭月將玉玦還他,“我猜的。因你懂的太多,太奇。滑輪組、折疊沖車,還有這道‘補方術’……都不該是個二十一歲的工匠會的。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你也觸碰過‘天機’。”她輕聲道,“又或者,觸碰過那些……本不該屬於此時的學問。”
她頓了頓,似在權衡該說多少。最終一嘆:“林公子,我母親是墨家守藏者一脈的傳人。她臨終告訴我,墨家有至寶名‘天機樞’,可窺天道流轉,甚至……貫通古今,連接異世。天機樞分七部,散落天下。我家玉佩,是其中一部的地圖;你的玉玦,應是另一部的鑰匙。”
林凡心跳如擂。墨家?守藏者?天機樞部件?
“爲何告訴我?”他問。
“因玉玦擇了你。”蕭月道,“它在你手中有感應,說明你與它有緣。況且……我觀察你很久了,林公子。你不是有野心的人,你有底線,有憐憫心。這種人,才配觸碰天機的秘密。”
“那你呢?你接近我,就爲這塊玉玦?”
“起初是。”蕭月坦然,“叔父讓我查探,近軍中有無異人異事。我見你設計的器械,疑你接觸過天機樞的學問,便故意接近。可後來……”
她低下頭:“後來發現,你是個好人。會爲百姓說話,哪怕被打得半死;會認真教工匠手藝,不藏私;會把最後半塊麥餅分給餓肚子的阿禾。這樣的人,不該被卷入那些髒事裏。”
“髒事?”
蕭月望向窗外,夜色如墨:“有人在找天機樞的部件。不是我們守藏者這種想護着的人,而是想用它的人。那些人……很可怕。他們可能已經注意到你了。”
林凡想起範增那雙鷹隼般的眼睛,後背一寒。
“林公子,”蕭月鄭重看他,“若你信我,我們可。我知天機樞的一些秘密,你懂一些……我不懂的技術。我們或許能解開更多謎,也能互相護持。”
。聽起來不壞。
可林凡還有最後一問:“你爲何幫我?就因我‘是個好人’?”
蕭月笑了,那笑容在燭火下有些澀:“因我也累了。倦了東躲西藏,倦了守着秘密卻不知秘密爲何物。我想知道,母親臨終念念不忘的‘天機’,究竟是什麼。而你是這麼多年來,第一個讓我看見希望的人。”
她伸出手:“麼,林公子?”
林凡看着那只手,纖細,卻穩。
他想起了陳勝的告誡:別信任何人,除了你自己。
可或許,在這個陌生的時世,他需要一個同伴。一個能理解他的異常,也能被他理解的同伴。
他伸出手,握住。
“。”
兩掌相握的瞬間,案上玉佩與玉玦同時一亮,似在爲這約定作見證。
窗外,月色破雲,清輝灑在彭城殘破的街巷上。
而遠處的郡守府內,範增房中燭火徹夜未熄。
老人坐在案前,面前攤開一卷古舊的帛書。帛上繪着一件青銅器的圖樣——正是天機樞。
他枯瘦的手指在圖旁注解上輕輕叩擊,低聲自語:
“七星部件,散落天下。雙令合一,可啓天門……”
叩擊聲停了。他抬起頭,望向工匠營方向,昏黃的眼中,閃過一絲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