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覺得一股氣血直沖腦門，燒得她太陽穴突突直跳。
她到底明不明白！
她以爲自己是在乎那一百兩銀子嗎？
她是在用這種方式，逼着她去看清張家人的嘴臉，逼着她去嚐嚐沒錢沒勢的日子有多難熬！
可這個傻閨女，居然以爲自己是在跟她劃清界限，是在心疼那點身外之物！
她甚至還擺出一副我懂事，不給娘家添麻煩的清高模樣！
真是……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柳明珠氣得胸口劇烈起伏，已經被氣得不知道再說些什麼。
她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睡得正沉，小臉依舊發白的外孫女玥玥。
那眼神裏揉雜了憤怒和一股子說不清的無力感。
罷了，罷了！
她猛然一甩袖子，轉身就走。
柳明珠穿過月洞門，被庭院裏帶着的涼風一吹。
那股子沖到頭頂的火氣，反倒被吹散幾分，清醒的瞬間，讓她恍然覺得這件事不對勁！
太不對勁了。
她停下腳步，站在一棵桂花樹下，眉頭緊緊地鎖了起來。
蓮兒的性子她最清楚，就是個耳根子軟，沒主意的面團。
可今天這事，處處透着古怪。
前腳自己才跟她商量好，讓她帶着孩子在娘家安心住下，她也是千肯萬肯的。
怎麼姚翠蘭那老虔婆一來，哭嚎了幾句，她就跟換了個人似的，鐵了心要搬出去？
就算是被說動了，也不該是這副決絕的模樣。
這哪裏是被說動，這分明是被嚇住了！
姚翠蘭那老東西，背着自己到底跟蓮兒說了什麼？
就在柳明珠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不遠處的蓮花池方向，突然傳來噗通一聲輕響。
這聲音直接打斷柳明珠的思考。
她下意識就朝着聲音的源頭望了過去。
池塘邊，一個小小的身影正孤零零地坐在那兒，手裏拿着石子，一顆顆地往水裏扔。
是芸芸！
一股怒火瞬間取代了方才的困惑，直沖天靈蓋！
姚翠蘭那個老不死的！
讓她看着孩子，她就是這麼看的？
把一個四五歲的孩子獨自扔在水邊，萬一腳滑掉下去怎麼辦？！
她是不是也想讓芸芸跟玥玥一樣，去水裏走一遭？！
柳明珠想也沒想，三步並作兩步就沖了過去，一把將還懵懂不知的小人兒從池邊抱了起來，緊緊攬在懷裏。
“芸芸！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知不知道這裏多危險！”
她的聲音因爲後怕，帶着不易察覺的顫抖。
“咱們到別處玩去，這裏不好。”
張芸芸被突然抱起來，嚇了一跳。
她窩在外祖母溫暖又安全的懷抱裏，卻一直低着頭。
兩只小手緊張地摳着自己的衣角，過了好一會兒，才用蚊子哼哼似的聲音開口。
“我們……我們都知道那兒危險，姐姐說過的，不能靠近……外祖母別擔心。”
孩子軟糯的聲音，卻像一道驚雷，在柳明珠腦子裏轟然炸開！
她的腳步，猛然頓住了！
她低頭，難以置信地看着懷裏的小人兒，腦子裏反復回響着那句話。
“我們都知道那兒危險，不會靠近的……”
是啊！
玥玥和芸芸雖然年紀小，但從小就在這宅子裏長大。
哪個地方能去，哪個地方危險，她們心裏清楚得很！
尤其是這蓮花池，家裏下人耳提面命了不知多少遍。
兩個孩子早就記在心裏，平時玩耍都繞着走！
一個對危險有明確認知的孩子，怎麼會不小心失足落水？！
除非……除非那根本就不是意外！
是姚翠蘭！是她親手把玥玥推進去的！
那這就是謀害！她想要她外孫女的命！
這個念頭一起，她只覺得後背的寒毛一根根全豎了起來。
抱着芸芸的手臂下意識地收得更緊。
她終於明白了！
她終於明白爲什麼裴蓮會那麼反常，那麼堅決地要搬走！
一定是因爲孩子落水！
肯定是那老婆子借着此等緣由，利用一番，嘴裏叭叭着什麼，攛掇着讓蓮兒搬走，或是威脅！
所以蓮兒才怕了，只能選擇妥協，選擇遠離娘家。
好狠的心！好毒的計！
但她現在沒有證據，直接去和她對峙，她不會承認，到時又打起來，只會讓女兒爲難。
眼下需要證人！
柳明珠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那裏面翻涌着殺意。
她轉過頭，目光如刀，看向身邊跟着的，那個剛剛來報信的小丫鬟。
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帶着一股子不容置喙的寒氣，一字一句。
“速去查問！當時玥姐兒落水時，誰在池塘邊？都看見了什麼，聽見了什麼！一個字都不要漏，原原本本地給我報回來！”
那小丫鬟被柳明珠眼中的殺氣駭得一哆嗦，連滾帶爬地應了一聲。
“是！”
話音未落，人已經提着裙角，白着一張臉。
朝着院子裏幾個正在灑掃的下人快步走去。
眼看小丫鬟走遠了，柳明珠這才收回目光，低頭看向懷裏的小人兒。
她掂了掂懷裏的芸芸，心頭那股子剛壓下去的火，又換了種方式燒了起來。
這孩子都四歲了，抱在懷裏卻輕飄飄的，跟沒幾兩肉的貓兒似的。
可再想想張志成和姚翠蘭那對母子，一個個吃得油光滿面，腦滿腸肥！
簡直是把她裴家的骨血當成豬狗在養！
不行，這孩子虧空得太厲害了，必須得好好補補！
她正這麼想着，懷裏忽然傳來咕嚕嚕一陣輕響。
是芸芸的肚子在叫。
柳明珠下意識地低頭，卻見那小人兒像是做了什麼天大的錯事，一張小臉瞬間漲得通紅。
趕緊伸出小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肚子，怯生生地看着她。
眼睛裏全是惶恐，一句話都不敢說。
這一幕，像一根針，狠狠扎在了柳明珠的心尖上。
她想起來了，書裏寫過，姚翠蘭那老虔婆最是尖酸刻薄，自己貪得無厭。
卻總說小孩子家家的吃多了積食。
常常讓兩個孩子餓着肚子。
有什麼好吃的，她跟張志成先緊着自己吃，剩下的殘羹冷炙才輪得到裴蓮母女。
這麼小的孩子，連肚子餓了都不敢說，可見平時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柳明珠心疼得無以復加，抱着孩子的手臂又收緊了幾分，連聲音都放得前所未有的輕柔。
生怕嚇着這只驚弓之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