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出給陳征的信後，許昭昭的心態更加平穩。
她像一位耐心的獵手，一邊精心養護着自己的身體和孩子，一邊冷靜地觀察着周遭，等待並創造着機會。
手裏的錢票有限，坐吃山空肯定不行。
王桂芬雖然不再明目張膽克扣，但指望她掏錢給自己加強營養無異於癡人說夢。許昭昭必須自己想辦法。
她開始更加細致地規劃每一分錢。
服務社的豬肉不是天天能吃得起，她便盯上了更便宜的豬骨頭和豬下水。
這年頭，大油大肉是搶手貨，但骨頭和下水因爲處理麻煩、費油，反而沒那麼緊俏。
她隔三差五去買上幾根棒骨，或者一副豬肝、一塊豬血。
棒骨用斧頭敲開，加一點點姜片和粗鹽，在灶上小火慢燉，能熬出濃濃的白湯，撒上幾粒蔥花，味道鮮美，鈣質豐富。
豬肝切成薄片，用清水浸泡去腥，然後和菠菜或者青菜一起滾湯，是補鐵的好東西。
豬血便宜，和酸菜一起煮，開胃又營養。
她還發現服務社偶爾會有品相不太好的“處理”水果，比如有些疤痕的蘋果、快熟透的梨子，價格便宜不少。
她遇到就會買上兩個，補充維生素。
【主播真是過日子的一把好手！】
【因陋就簡，物盡其用，太厲害了！】
【看着主播做的這些吃的，我居然有點饞了……】
【這才是正經養胎的樣子嘛！】
除了節流，許昭昭也在思考如何“開源”。
直接做生意風險太大，這個年代不允許。
但她可以借助一些不引人注意的方式。
她注意到大院裏有些雙職工家庭，孩子多，忙不過來，衣服破了沒時間補，或者想給舊衣服改個樣子。
她便主動提出可以幫忙，不收錢，只當鄰裏互助。
起初大家不好意思，後來見她手藝確實不錯，態度又真誠，便有人拿着小活計來找她。
補個襪子，換個拉鏈，把大人的舊衣服改小給孩子穿……她做得很用心。
人家過意不去，有時會塞給她一兩個雞蛋，一把青菜，或者幾顆水果糖作爲答謝。
這點東西不值什麼錢，卻是一份心意，也稍微拓寬了她的食物來源。
更重要的是，通過這些往來，她與更多家庭建立了聯系，信息渠道也更通暢了。
誰家男人要出差，誰家來了親戚，服務社什麼時候會來一批好貨……
這些看似瑣碎的信息，關鍵時刻可能就有用。
這天，她正幫前棟樓的孫嫂子把她男人的舊軍褲改小給兒子穿，孫嫂子一邊看着她飛針走線，一邊壓低聲音說：
“昭昭，有件事我得提醒你。”
許昭昭抬起頭，手上動作不停：“嫂子，你說。”
“我昨天聽隔壁院那快嘴劉婆子跟人嚼舌根，說什麼……
你這懷相太霸道，一下占了六個娃的福氣，怕是……怕是對你家陳營長不好，克夫……
孫嫂子說得有些猶豫，臉上帶着憤懣，“這都什麼年代了，還搞封建迷信這一套！
我看就是有人眼紅，見不得你好！”
許昭昭眼神微冷，手上的針頓了頓。
她就知道，王桂芬和李秀花不會消停，明的來不了，就開始用這種陰損的招數散播謠言。
這種“克夫”的惡名，在這個年代，尤其是軍屬圈子裏，是極其惡毒的污蔑。
“謝謝嫂子告訴我。”
許昭昭語氣平靜，心裏卻快速盤算着。
這種謠言，你越急着辯解，反而越顯得心虛。必須用一種更巧妙、更有力的方式反擊。
她想起過幾天就是“八一”建軍節，大院裡要組織集體活動，據說還會有部隊文工團下來慰問演出。
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接下來的兩天，許昭昭一如往常地散步、做飯、做針線活，仿佛根本沒聽到那些謠言。
只是在一次去服務社時，“偶遇”了劉主任，閒聊般提了一句：
“劉主任，聽說八一有演出？
我身子重，怕人多擠着，就不去湊熱鬧了，在家聽聽廣播也一樣。”
劉主任何等精明，立刻聽出了弦外之音，聯想到最近聽到的一些風言風語，臉色就沉了下來。
她拉着許昭昭的手，語氣堅定：
“去！爲什麼不去！你是軍屬，懷的還是六個軍娃，更應該去！
讓大家都看看，我們軍屬院出了個英雄母親！我看誰敢在背後亂嚼舌根！”
八一建軍節這天，大院操場上一早就搭起了簡易舞台，紅旗招展，人聲鼎沸。
軍屬們扶老攜幼，早早搬了小板凳來占位置。
許昭昭在孫嫂子和另外兩個交好軍嫂的陪伴下，也來到了操場。
她穿着那件洗得發白的列寧裝，肚子隆起得驚人，臉色卻比之前紅潤了許多，眼神沉靜，步伐穩重。
她的出現，立刻吸引了不少目光。
有好奇，有驚嘆，也有少數幾道不懷好意的窺探。
許昭昭坦然承受着這些目光，在孫嫂子她們特意給她留的前排位置坐下。
劉主任看到她，特意走過來，當着衆人的面，大聲說：
“許昭昭同志，你可是我們今天的重點保護對象，就坐這兒，看得清楚！”
這話既是關心，也是表態。
演出開始前，部隊領導照例講話，表彰先進。
當念到“陳征同志在邊境任務中表現突出，榮立個人三等功”時，台下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許昭昭身邊的一位老大娘忍不住拍了拍她的手，低聲道：
“閨女，聽見沒？你家陳營長又立功了！這福氣大着呢！看誰還敢胡說八道！”
聲音不大，但足夠讓周圍不少人聽見。
許昭昭適時地露出一個帶着自豪與思念的柔和笑容，輕輕撫摸着肚子，低語：
“孩子們，聽見了嗎？爸爸又立功了。”
這一幕，落在許多人眼裏。
丈夫在前線立功，妻子在後方懷着六胞胎，這分明是旺夫興家的好兆頭！
那些“克夫”的謠言，在鐵錚錚的軍功和許昭昭坦然的姿態面前，不攻自破，顯得那麼可笑和惡毒。
之前傳播謠言的人，此刻都縮起了脖子，不敢與人對視。
王桂芬和李秀花坐在不遠處，臉色難看至極。
她們本想用謠言中傷許昭昭，卻沒想到反而讓她借勢，在大庭廣衆之下進一步鞏固了地位，贏得了更多的同情和支持。
演出很精彩，但許昭昭知道，今天她打贏了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晚風吹拂，帶着夏日的燥熱和青草的氣息。
散場時，許多人主動跟許昭昭打招呼，眼神裏充滿了善意和敬佩。
她慢慢走回家，雖然身體疲憊，心情卻格外舒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