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書淮看着她故作堅強的樣子,心頭涌上憐惜。
他不再追問,只是溫柔地將一盤點心往她面前推了推:“好,不談這個了。”
“嚐嚐,我記得你小時候最喜歡吃這個。”
俞月看了蕭書淮一眼,心底閃過一絲疑惑,但很快又被更深的疲憊所淹沒。
她現在,沒有心力去深究任何人的情緒了。
而走廊盡頭的包廂門合上。
江昱辭在主位坐下,接過旁邊人遞來的煙,叼在嘴裏,旁邊立刻有人湊上來點火。
橘紅色的火光跳躍,映照着他晦暗不明的眼眸。
煙霧繚繞中,他眼前浮現的,卻是剛才俞月和對面的男人相談甚歡的畫面。
他猛吸了一口煙,辛辣的煙霧吸入肺腑,卻壓不住心頭那股無名之火。
“辭哥,剛那不是……咱嫂子嗎?”
問話的是坐在他旁邊的朱逸群,朱家的小兒子,算是江昱辭那群狐朋狗友裏跟他最熟稔的一個。
也是極少數知道江昱辭已婚,且對象是誰的人。
江昱辭舌尖抵了抵後槽牙,眼底卻沒有半分笑意,只有眉間積着一層化不開的鬱色。
他晃着酒杯,咬牙切齒:“個小沒良心的。”
這句親昵的責備,處處透着難以言說的無奈和委屈。
清晰地落入了朱逸群和周家老三周淮琛的耳中。
周淮琛也是這個圈子的,朱逸群和他交換了一個眼神,挑了挑眉。
周淮琛樂了,“阿辭,你這婚姻狀況保密工作做得夠到位啊。”
“嫂子這是……不想公開?”
朱逸群眼珠一轉,想起之前聽到的一些風聲,試探着開口:“我說辭哥,你至於嗎?”
“嫂子可能就是臉皮薄,不好意思在同事面前承認。”
這時,有人忍不住開口:“我前兩天在一個局上,好像聽人提起過一嘴……”
那人是江昱辭和俞月的高中同學。
他頓了頓,觀察着江昱辭的神色,“就俞家那個繼女,叫蕭什麼雅的。”
“說她們家俞大醫生心裏頭,好像一直裝着一個人,是從學生時代就念念不忘的白月光?真的假的?”
聞言,江昱辭握着酒杯的手指倏地收緊。
蕭舒雅是俞月的繼姐。
她的話,他原本只信了三分,畢竟那女人一看就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但此刻,結合俞月那句毫不猶豫的“不認識”,那三分懷疑瞬間漲到了七分。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和醋意纏上他的心。
難道她心裏真的有人?
所以才會對他們的婚姻敷衍至此,連在人前承認他的存在都不願意?
朱逸群一聽這話,臉色微變。
抬腳就踹了那多嘴的家夥一下,低聲罵道:“我草你大爺的,你他媽會不會說話?哪壺不開提哪壺!”
“蕭舒雅那女人嘴裏能有什麼好話?她跟她媽怎麼上位的你忘了?擺明了挑撥離間。”
他趕緊轉向江昱辭,陪着笑臉打圓場:“辭哥,你別聽這孫子瞎嗶嗶。”
“什麼白月光朱砂痣的,都是扯淡!嫂子那人你還不清楚?”
周淮琛也反應過來,連忙附和:“是啊阿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我看嫂子不像是那種人。”
他見過俞月幾次。
只覺得那姑娘性子冷是冷了點,但眼神幹淨,不像是有那麼多彎彎繞繞的心思。
江昱辭眸光漆黑冷寂,臉上的那點子漫不經心的慵懶散漫徹底消失了,情緒不明。
眼皮耷拉着,勾了勾唇角,像是在笑,卻比不笑更讓人發怵。
他慢條斯理地放下手裏的酒杯,站起身,“你們喝着。”
聲音沒什麼起伏,聽不出喜怒。
但熟悉他的人都能感覺到那股低氣壓。
“賬算我身上。”
說完,也不等衆人反應。
江昱辭單手抄兜,抓起隨手扔在沙發上的外套,轉身就朝着酒吧門口走。
從背面看,雙腿筆直修長,寬肩窄腰,身材比例格外出挑。
“誒,辭哥!”
朱逸群連忙站起來想追,卻被周淮琛拉住了。
“讓他一個人靜靜吧。”
周淮琛看着江昱辭消失在樓梯口的背影,搖了搖頭,“這回看來是真扎心了。”
朱逸群懊惱地抓了抓頭發,瞪了那個多嘴的家夥一眼:“傻逼!”
……
蕭書淮將俞月送到滿園別墅門口,溫和地叮囑她好好休息,便驅車離開了。
俞月站在夜色中,看着車子尾燈消失,才轉身用指紋解鎖了大門。
玄關的感應燈應聲亮起,驅散了一小片黑暗。
她彎腰,正準備換鞋,一個嘲弄的聲音突然從客廳的黑暗處傳來:
“呵,舍得回來了?和你的‘好哥哥’約會還挺愉快?”
俞月被這冷不丁的聲音嚇得渾身一顫,差點沒跳起來。
她倏地直起身,按開客廳的燈,照出了懶洋洋陷在沙發裏的那個身影。
江昱辭不知道在那裏坐了多久,指間夾着一支煙,猩紅的火光明明滅滅,吊兒郎當地翹着二郎腿。
他脫了西裝外套,就那麼隨意地搭在沙發扶手上,領帶也被扯得鬆垮。
渾身上下透着一股頹靡的氣息,慵懶又欲。
可那雙狹長的丹鳳眼裏卻淬着冰,滿是毫不掩飾的譏誚。
俞月按了按仍在狂跳的心口,蹙起眉頭,換好拖鞋走進客廳。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躲在暗處嚇人有意思嗎?”
“怎麼?”
江昱辭吐出一口煙圈,煙霧模糊了他俊美的輪廓,語氣越發刻薄,“打擾到江太太回味溫情時刻了?”
“看來是我這個做丈夫的不夠知情識趣,應該晚點回來,或者……幹脆不回來?”
“江昱辭,你胡說什麼?”
俞月被他這種混賬態度激怒了,清冷的面容上浮現出慍怒,“那是我哥,蕭書淮!”
“他今天剛回國,我們只是一起吃個飯。”
“哥?”
江昱辭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嗤笑一聲,站起身,一步步朝她走來。
“蕭書淮跟你有一丁點血緣關系嗎?”
煙草味混合着酒氣隨之逼近,高大的身影帶來強烈的壓迫感。
“大晚上一起吃飯,還讓他送你回家,俞月,你這聲哥叫得可真親熱。”
“江少這雙標玩得挺熟練。怎麼,只準州官放火,不準百姓點燈?”
俞月仰起頭,眸光毫不退縮地迎上他,反唇相譏:“你那點緋聞都快能編傳染病學教材了,需要我幫你掛個號看看嗎?”
江昱辭被她這句話噎得頓了一下,隨即真的氣笑了。
他上前一步,幾乎要貼到俞月面前,“我傳什麼緋聞了?嗯?俞醫生倒是說說看。”
他眯起那雙惑人的丹鳳眼,語氣危險又玩味,“老子是跟哪個女明星共進晚餐被拍了,還是和哪個名媛千金出席酒會了?”
俞月冷冷道:“你以爲誰都跟你一樣,公私不分,身邊男男女女關系混亂?”
“至少我知道什麼是界限感。不像某些人,跨國業務都拓展到生殖泌尿科了,真是敬業!”
“……”
江昱辭無奈地頂了頂腮幫,忍不住伸出手指,捏住俞月小巧的下巴,迫使她抬頭看着自己。
“那些逢場作戲的東西,你也當真?”
他嘴角勾起匪裏匪氣的弧度。
“還是說,你俞大醫生其實一直在偷偷關注我的花邊新聞,心裏醋得不行,現在才借題發揮?”
“誰關注你!”
俞月被他倒打一耙的說辭氣得臉頰泛紅,偏頭甩開他的鉗制,“江昱辭,你跟誰怎麼樣都跟我沒關系!”
“你要玩,隨你,但請別用你那些齷齪的想法來揣測我。”
說完,她不再看他,轉身就想朝樓上走去。
江昱辭被她這急於劃清界限的態度徹底激怒,長臂一伸,將她拽了回來。
俞月猝不及防,驚呼一聲,重重撞進他胸膛,濃烈的男性氣息混合着煙草味瞬間將她包裹。
“江昱辭你放開……”
她掙扎着,雙手抵在他胸前。
江昱辭原本想要低頭親她倔強的嘴,視線卻凝在她額角靠近發際線的位置。
客廳明亮的燈光下,那一小塊的青紫色淤痕,在她白皙細膩的皮膚上顯得格外刺眼。
他周身那股玩世不恭的痞氣瞬間消散,臉色冷了下來,捏着她手腕的力道卻不自覺放鬆了些。
江昱辭聲音沉得嚇人:“這傷怎麼回事?”
俞月趁他力道鬆懈,掙脫了他的禁錮,後退兩步,拉開距離。
她抬手理了理有些凌亂的額發,恰好遮住了額角。
別過頭,語氣疏冷:“不小心碰的,不關你的事。”
“不關我的事?”
江昱辭重復着她的話,眼底像是結了冰,“俞月,我是你丈夫!你告訴我你受傷不關我的事?”
他盯着她躲避的眼神和緊抿的唇瓣,腦中閃過在餐廳時蕭書淮看她的目光,一個念頭竄了出來。
語氣瞬間變得陰鷙:“是蕭書淮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