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離昭站在一旁,本想爲韓秋解釋幾句,可看蕭珩之冷肅的神情,終究是沒開口。
衛離昭又何嚐不知,一軍渙散,都尉首當其沖。軍規面前,失職便是失職,蕭珩之的懲罰並無不妥。
蕭珩之處理完李良與韓秋的事,目光掃過器械營內兵士們緊繃的神色,轉頭對身後的沉吉道:“此人已受罰,器械營的物資核查不能斷。你帶兩個人留下,按衛督軍先前的要求,把人和物都查得明明白白,半點不許含糊,午時前將明細送到主帳,本王要親自看。”
沉吉躬身應道:“屬下遵命!”
蕭珩之這才轉向衛離昭,語氣比方才對兵士們的冷厲緩和了幾分:“陪本王在這大營裏走走吧。”
衛離昭點了點頭,跟上他的腳步。
兩人並肩往輜重營去,身後跟着一小隊人馬,步伐整齊的腳步聲在營道上回響。
衛離昭邊走邊道:“殿下對末將倒是信任,難道不再查查情況?若真是末將在這胡作非爲,攪得大營雞犬不寧,士兵怨聲載道呢?”
蕭珩之道:“本王看人不會錯。雖然衛小將軍身上還有本王看不清的地方,但治軍方面,定然不會錯。”
衛離昭道:“謝殿下信任。真要再查看也無妨,末將行得正坐得端,不怕看。”
蕭珩之腳步微頓,湊近半步,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低聲道:“衛小將軍,當真是不怕看嗎?”
衛離昭聽他的語氣似乎有些其他意味,一時有些語噎,只能回道:“那,那當然。”
看着衛離昭的模樣,蕭珩之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意,也沒再追問。
說話間,二人已走到輜重營前,面上都斂了神色,恢復了平日的嚴肅。
輜重營營門處,百餘士兵正在操練,孫謙在一片地上領着幾十人整理農用工具,而校尉李響帶着幾個人在物資堆前打轉,看似核驗,手心卻全是汗。
輜重營和器械營隔得近,方才李良挨軍棍的叫喊聲清清楚楚傳過來,到後來才漸漸變小,李響心裏早慌了神。
營裏兵士低頭忙活時,偶爾抬眼瞥向蕭珩之,小聲議論:“這人是誰?跟着督軍來的,看着好威嚴。”
直到瞥見衛離昭的身影,李響才猛地回神,慌忙彎腰去翻身旁的糧袋,卻因動作太急,碰倒了一旁堆着的粟米,袋子裂開,米粒撒了一地。
孫謙先迎上來,躬身行禮:“末將孫謙,見過衛督軍。不知這位是?”
李響也跟着上前,頭垂得低低的,聲音發虛:“參見督軍。”
衛離昭正聲介紹道:“這是璟王殿下,奉陛下令巡視各營軍備。”
士兵們這才知蕭珩之身份,頓時收了議論聲,下意識站直了身子,連呼吸都放輕了幾分。
蕭珩之目光掃過散落的粟米,開門見山道:“輜重營核查情況如何?”
李響心裏咯噔一下,本想像往常一樣含糊應付,可一想到李良被軍棍打得慘叫的模樣,話到嘴邊竟卡了殼:“回、回璟王殿下、督軍,人、人員……”
支支吾吾半天,李響竟也沒說清一句完整的話。
孫謙見此情形,忙從懷中掏出一本布冊,雙手遞上:“適才聽李都尉說要徹查營內士兵和軍物,這是末將平日記錄的明細,不知可有幫助……”
李響眼角餘光瞥見布冊,想瞪孫謙,卻被蕭珩之身上的威壓懾住,連動都不敢動。
鄒齊上前接過布冊,翻開一看,越看眉頭皺得越緊,念出聲道:“人員方面,輜重營現有人數六百七十四人,比編制八百人少一百二十六人。物資方面,上月領的七百石粟米、六百石小麥,賬上記了全存,實際粟米卻少了二百零五石,小麥少了七十一石。新領的三百領鐵鎧,實則只有一百七十六領,舊甲修補後該有四百領,缺了三十八領。連麻繩、木耙這些小物件,都少了四百多件。”
鄒齊每念一個數字,李響的身子就抖一下。
“孫副尉,可知這些疏漏是何緣由?”衛離昭問道。
孫謙看了一眼李響,又恭敬回道:“末將不知。士兵方面,有時候頭天還在崗,第二天就少了幾人,問同帳的兵士,都說夜裏還見着,早上就沒影了。軍物也是如此,庫房鎖得好好的,清點時卻少了東西。末將只能把缺失的數目記下,至於原因,着實查不出來。”
“你可有話說?”蕭珩之目光落在李響身上,威壓更甚。
李響嚇得連忙跪下:“末將、末將也不知啊!營裏的事多,末將實在顧不過來……”
蕭珩之語氣冷厲道:“既是顧不上就別顧了。身爲一營主尉,對營中人員缺失、物資短缺一問三不知,連今日核查都不仔細,這主尉之職,你怕是擔不起。”說完又看向沉影。
沉影得令,立刻帶兩個親兵上前,架起李響就往營外走。
“末將知罪!殿下饒命啊!”李響的求饒聲越來越遠,很快傳來軍棍落下的悶響。
衛離昭看着孫謙手裏的布冊,對蕭珩之道:“殿下,末將看這孫副尉做事細致,記錄詳實,不如讓鄒齊帶兩人協助孫副尉再次盤查,核實清楚缺失的具體情況。若核實無誤,往後輜重營的人員調度和物資出入,由孫副尉負責更爲穩妥。”
蕭珩之側頭看向衛離昭,目光不由帶着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柔和,點頭道:“好,都依你。”
衛離昭見這人的眼神似乎有些怪怪的,不禁連忙躲開。
離開輜重營後,兩人帶着身後人馬往斥候營去。
此刻王猛、徐虎正帶人點卯,士兵們排成整齊的隊列,一個個大聲報着自己的姓名。
衛離昭上前,向衆人介紹了蕭珩之,士兵們忙行軍禮。
王猛拿着名冊,聽着蕭珩之的身份,擦了擦額角的汗,報告道:“斥候營名冊該有四百人,今日點卯只到三百五十六人,缺四十四人……原因不知,末將有罪!這正在核實。”
蕭珩之看了眼衛離昭,倒是沒有對剛才李良李響的那股子氣憤之意,隨即眼神稍緩,不過語氣仍帶着威嚴:“若有欺瞞,按軍法處置。”
王猛忙躬身謝道:“末將謝殿下寬宥!定不負所托!”
蕭珩之道:“應謝你們的督軍。”
王猛道:“是!是!”
話說完,後背的冷汗卻仍沒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