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子裏的那根針，越扎越深。
林默能感覺到精神力像沙漏裏的沙子，唰唰往下掉。
十米的距離，還是太遠了。
操控記憶流光做這種精細動作，就像用一根頭發絲去穿針，得全神貫注，手稍微抖一下就得重來。
舞台上，葉薇薇還在哭。
“那幾天…… 我真的以爲自己要死了……”
她捂着臉，肩膀顫抖，眼淚從指縫裏滲出來。
“他們把我關在黑屋子裏，不給吃的，不給水喝，還、還說要撕票……”
台下又是一片抽泣聲。
林默咬緊牙關，右手食指在設備箱冰冷的金屬表面上，再次輕輕一點。
這次，他沒用投射。
而是把所有的精神力，擰成一股極細的 “線”，從指尖延伸出去。
淡藍色的光幾乎看不見，像冬夜呼出的白氣，稀薄，但筆直。
十米。
九米。
八米。
那根 “線” 穿過攢動的人頭，掠過揮舞的燈牌，貼着舞台邊緣的電纜槽，一點一點，爬上台。
葉薇薇的裙擺就在眼前。
白色的紗料，在舞台燈光下泛着細膩的光澤。口袋在左側，被她的手無意中擋着。
林默閉上眼，把所有的感知都集中在那根 “線” 上。
繞過去。
藍色的 “線” 像有生命一樣，貼着葉薇薇的手背，滑進口袋邊緣。
觸碰。
金屬的冰涼感傳來，帶着細微的電流般的震動。
是電子產品。
但不是手機，更小，更薄。形狀……
像一張存儲卡，外面套着金屬保護殼。
林默的 “線” 纏上去，很輕，很小心。他能感覺到葉薇薇身體微微一頓 —— 她察覺到了。
但來不及了。
出來！
林默用盡最後一點力氣，猛地一拽。
“啪嗒。”
一聲輕響，在震耳欲聾的背景音樂和哭訴聲中，幾乎聽不見。
但葉薇薇感覺到了。
她低頭，看向自己的口袋。
白色的裙子上，口袋邊緣，一個小小的、銀色的金屬物體，正從布料裏滑出來，掉在舞台地板上。
滾了兩圈，停在追光燈的光斑邊緣。
葉薇薇的表情凝固了。
她下意識想去撿，但動作只做了一半，就僵在那裏。
因爲台下的粉絲，前排的觀衆，已經有人看見了。
“那是什麼？”
“薇薇姐掉東西了？”
“好像是個 U 盤？”
竊竊私語聲像水面的漣漪，從舞台邊緣開始擴散。
林默靠在設備箱上，額頭全是冷汗，眼前一陣發黑。精神力透支的感覺像被人砸了一悶棍，太陽穴突突地跳。
但他撐住了，沒倒下。
舞台上的葉薇薇，臉色從蒼白轉爲慘白。她彎腰想撿，但高跟鞋踩在光滑的舞台地板上，動作有點踉蹌。
就在這時，側面的 LED 大屏，畫面突然一閃。
原本播放的 “感恩 VCR” 中斷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模糊的、晃動的錄像。
畫面裏是一個房間，看裝修像是酒店套房。葉薇薇穿着和今天一樣的白裙子，坐在沙發上，對面是兩個人 —— 正是林默那天在公寓裏看見的，穿黑色連帽衫的 “綁匪”。
但此刻，他們沒有戴口罩。
兩個人都是二十多歲的年輕男人，一個寸頭，一個長發，長得都不差，甚至有點眼熟。
是演員。
十八線的小演員，林默在某部網劇的配角表裏見過。
錄像有聲音，但很嘈雜，能斷斷續續聽到對話：
“薇薇姐，待會兒我們就按劇本演，先把你綁起來，塞麻袋，然後從消防通道走……”
“嗯，李哥說車在地下車庫等着，你們開出去繞兩圈，找個沒人的地方把我‘放’了，然後報警。”
“那警察那邊……”
“李哥打點好了，就說我是自己逃出來的。熱度有了，同情有了，下周的帶貨數據肯定爆。”
“行，那尾款……”
“直播結束就打。記住，演像一點，別露餡。”
錄像到這裏，突然一陣劇烈的晃動，然後黑屏。
全場死寂。
連背景音樂都停了。
所有人都盯着大屏幕，盯着那段黑掉的畫面，然後又齊刷刷轉頭，看向舞台上的葉薇薇。
她彎着腰，手還伸向地上那個銀色的小東西，姿勢僵在那裏，像個滑稽的雕塑。
臉上的表情，從慘白，轉爲鐵青，最後漲成豬肝色。
“不…… 不是這樣的……” 她直起身，對着話筒，聲音在發抖，“這是假的！是有人陷害我！這段錄像是 P 的！是合成的！”
但沒人信了。
台下的粉絲，舉着的燈牌還亮着，但臉上的表情已經從心疼、感動，變成了震驚、茫然，最後是憤怒。
“騙子……”
“自導自演？”
“我們這麼擔心你，你他媽在演戲？！”
“退錢！把我買的護膚品退了！”
“取關！滾出直播圈！”
罵聲像潮水一樣涌上來。
葉薇薇站在舞台中央，追光燈還打在她身上，但此刻那束光不再是榮耀，而是審判。她張着嘴，想說什麼，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眼淚還在流，但剛才的 “楚楚可憐”，現在看起來只剩滑稽和惡心。
“關掉！把屏幕關掉！” 李哥從後台沖出來，對着控制台大吼。
但控制台那邊沒人動。
工作人員都傻了，愣愣地看着這場面。
李哥自己撲過去，手忙腳亂地按開關，拔電源線。屏幕閃了幾下，終於黑了。
但晚了。
直播還在繼續。
全網幾百萬人，親眼看見了剛才那段錄像，親眼看見了葉薇薇從 “受害者” 變成 “詐騙犯” 的全過程。
熱搜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炸了。
#葉薇薇自導自演綁架 ## 薇薇感恩之夜翻車 ## 直播現場曝光錄音#
詞條後面都跟着一個紅色的 “爆” 字。
廠房裏亂成一團。
粉絲在罵，工作人員在跑，保安在攔，記者在拍 —— 蘇晚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擠到了最前面，舉着相機，鏡頭對準舞台上的葉薇薇，快門按得飛快。
林默靠在設備箱上，看着這場混亂。
腦子裏那根針還在扎，但沒那麼疼了。他喘了口氣，目光掃過舞台。
葉薇薇被李哥拖着往後台走，但沒走兩步，就被幾個穿警服的人攔住了。
是王振國帶的隊。
“葉薇薇女士，李偉先生，請跟我們回局裏協助調查。” 王振國亮出證件，臉色冷得像冰。
“王隊，這是誤會……” 李哥還想掙扎。
“是不是誤會，回局裏說。” 王振國一揮手，兩個警察上前，一邊一個，架住了葉薇薇。
葉薇薇沒反抗，她低着頭，長發散下來擋住臉，看不清表情。
但林默看見，她被帶走前，突然回頭，看向舞台側面那個控制台的方向。
眼神很冷，帶着恨。
不是恨警察，不是恨粉絲。
是恨那個 “曝光” 她的人。
林默心裏一凜。
葉薇薇被帶走了。
粉絲在保安的疏導下罵罵咧咧地離場，工作人員開始收拾殘局。
廠房裏的燈光一盞盞亮起，剛才那場盛大的 “感恩之夜”，現在只剩下一地狼藉：踩掉的鞋子，扔掉的燈牌，還有舞台上那束孤零零的追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