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再次降臨。宿舍裏，劉胖子和張浩因爲白天修煉課上的挫敗，相約去了校園西側的演武場加練——雖然大概率是互相抱怨和偷懶。李明則去了圖書館自習室，說要查閱一種穩定靈台的心得筆記。
顧北獨自一人留在宿舍。
窗簾拉緊，只開着一盞台燈，昏黃的光暈籠罩着書桌。他將那張警告信平鋪在桌上，旁邊放着從系統儲物空間取出的清心符使用後留下的灰燼，以及一本攤開的、記錄着今日與沈老師對話要點的筆記本。
手指輕輕敲擊桌面，發出有節奏的輕響。腦海中反復回放着沈老師最後那句幾不可聞的“小心主任”，以及他當時晦暗復雜的眼神。恐懼、掙扎、隱忍，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愧疚？
沈老師知道內情，而且很可能深受其擾，甚至是被迫卷入。但他不敢說，或者不能說。送匿名信，大概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極限警告。
那麼，王閻主任呢？他今天下午的“敲打”，究竟是例行公事，還是確有所指？如果他知道自己昨夜潛入舊實驗樓，爲何不當場揭穿？是證據不足，還是……另有打算？
至於舊實驗樓本身，水房下的靈體，牆壁上的字跡，所謂的“實驗失敗”……這些碎片背後，究竟隱藏着怎樣一個足以讓學院高層掩蓋二十年的秘密？
問題太多，線索太少。而身處漩渦之中的自己，實力低微，如履薄冰。
顧北的目光，落在了系統面板上。
【當前混沌點：55】
【匿名情報諮詢（初級）：可向系統提出一個與當前世界相關的問題，獲得有限度、可能模糊的提示。兌換：50混沌點。】
50點，幾乎是他此刻的全部家當。用了，短期內就再難兌換其他資源。但這或許是目前最快獲取關鍵信息的途徑。
猶豫只在片刻。
實力提升固然重要，但若連敵人在哪、危險是什麼都搞不清楚，盲目提升不過是無頭蒼蠅。尤其是在經歷了昨夜煞氣淬體的凶險和今日與沈老師、王閻的短暫交鋒後，顧北深知信息的重要性。
“兌換，匿名情報諮詢（初級）。”他在心中默念。
【兌換確認。消耗50混沌點，剩餘5混沌點。】
【請宿主集中精神，在腦海中清晰構思想要諮詢的問題。注意：問題需明確，且與宿主當前所處世界密切相關。系統將根據問題關聯度、宿主權限及支付代價，提供相應提示。】
代價……顧北注意到這個詞。看來這諮詢並非無償，50點可能只是“門票”，而回答的“模糊度”或許就是代價的體現？
他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摒除雜念。
問題必須明確，且最關鍵。
幾秒鍾後，一個清晰的問題在他意識中形成：
“‘舊實驗樓廢棄以及其中隱藏的地脈陰煞和靈體，與王閻主任、檔案室沈老師之間，存在何種具體關聯？其核心秘密是什麼？’”
問題拋出，意識海中一片寂靜。
仿佛過了許久，又仿佛只是一瞬。系統的機械音緩緩響起，音調似乎比平時更低沉，帶着一種奇異的、仿佛穿越了層層帷幕的質感：
【諮詢接收。關鍵詞：舊實驗樓，地脈陰煞，靈體，王閻，沈星（檔案管理員）。關聯度分析中……權限判定中……】
【提示生成（模糊級）：】
【二十年前，‘靈氣適應性改造工程’前期，舊實驗樓曾進行代號‘融煞’的隱秘子項目，旨在研究可控利用地脈陰煞能量。項目負責人：王閻（時任靈氣應用研究部副主任）。核心實驗員之一：沈星（靈氣生物學方向）。】
【實驗第三階段發生‘靈力反噬-陰煞暴走’事故。具體細節受高階禁制封印，信息缺失。結果：實驗體失控，地脈節點污染固化，多名實驗員傷亡/精神受創，項目緊急終止並封存。王閻因‘處置得當，控制損失’，調任風紀與安全主管。沈星因‘精神受創，不宜繼續研究工作’，調任檔案管理員。】
【舊實驗樓被以‘結構淘汰’名義廢棄，實際爲隔離區與信息封鎖區。地脈陰煞周期性噴發，與當年實驗殘留及污染靈體有關。沈星因長期接觸核心數據及受事故影響，保留部分記憶與感知，處於被監視狀態，對王閻抱有復雜恐懼。王閻持續關注舊實驗樓狀態，並監控相關人員（包括宿主你），動機不明，可能與實驗遺留問題或後續計劃有關。】
【警告：舊實驗樓深處存在非自然形成的‘陰煞聚合體’，危險等級高，與當年實驗體關聯密切。‘它們’的完整性存疑。】
提示到此戛然而止。
顧北猛地睜開眼，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僅僅是接收這些信息，就感到一種精神上的沉重壓力，仿佛窺視了某種不該被知曉的黑暗。
信息量巨大！
二十年前！隱秘實驗！項目負責人王閻！實驗員沈星！事故！封存！調職！監視！
所有的碎片，瞬間被一條清晰的脈絡串聯起來！
王閻根本不是簡單的紀律主管，他是當年那場可怕實驗的發起者和負責人！沈老師是他的助手，也是事故的親歷者和受害者！舊實驗樓不是被淘汰，而是人爲制造出的污染區和封鎖區！地下的靈體，很可能就是當年實驗的“成果”或者說“犧牲品”！
“融煞”項目……利用地脈陰煞？這簡直是玩火自焚！地脈陰煞那種充滿負面意念和侵蝕性的能量，豈是那麼容易“可控”的？難怪會失敗，會造成如此嚴重的後果。
王閻在事故後不僅沒有受到懲處，反而調任要職，掌控校園安全和風紀……這其中的權力運作和掩蓋痕跡，細思極恐。他持續關注舊樓，監控沈星，甚至可能注意到了自己這個“意外變量”，是爲了防止秘密泄露？還是說，他對當年的實驗仍有企圖？
沈老師……他記得一切，承受着精神創傷，被監控着，在恐懼和良知的夾縫中掙扎。送警告信，提醒“小心主任”，大概是他能做的、最大的反抗。
而自己，因爲系統的任務，無意中闖入了這個被封存的禁區，觸碰到了這個秘密的邊緣，也因此進入了王閻的視線。
麻煩大了。
顧北感到一陣寒意從腳底升起。自己面對的，不僅僅是一棟鬧鬼的舊樓和未知的靈體，更是一個手握實權、心思深沉、爲了掩蓋（或延續）黑暗實驗可以不擇手段的學院高層！
還有那個“陰煞聚合體”……“它們”的完整性存疑……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樓下的靈體不止一個？或者……是支離破碎的？
他想起昨晚那只蒼白的手，那空白的面孔，那充滿飢渴與惡意的精神沖擊……那會是當年實驗的“實驗體”嗎？是人的魂魄被煞氣污染扭曲而成？還是別的什麼東西？
線索清晰了，但危機感卻呈指數級上升。
王閻今天下午的“敲打”，現在想來，每一句都別有深意。“不要接觸來路不明或性質偏激的修煉方式”——他是否察覺到了混沌靈力的異常？還是泛指？他是否已經開始懷疑自己與舊樓的事情有關？
必須更加小心。王閻在學院內耳目衆多，權力不小。正面沖突，毫無勝算。
但就此退縮，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系統的任務不會停止，王閻的注意也不會輕易轉移。而且，知道了這樣的秘密，就像懷揣着點燃引線的炸藥，不知何時會爆炸。
需要力量，需要更快的成長，也需要……盟友？或者，至少是信息的共享者？
沈老師……或許可以成爲某種程度上的“信息源”。但他自身難保，且明顯處於恐懼中，不能指望太多。
還有誰？
顧北眉頭緊鎖，手指無意識地敲擊着桌面。台燈的光暈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陰影。
系統這次諮詢，雖然模糊，但指向性已經足夠明確。剩下的5點混沌點暫時做不了什麼。當務之急，是消化這些信息，制定對策。
首先，絕對不能再輕易靠近舊實驗樓，尤其是主動去招惹那個“陰煞聚合體”。昨晚能驚退它，很大程度上是僥幸和混沌靈力的特殊。下次未必有這麼好的運氣。
其次，對王閻主任，必須保持最高程度的警惕和僞裝。表面上要更加恭敬、守規，不能讓他抓到任何把柄。修煉方面，在公開場合，必須完全按照學院正統方式表現，將混沌靈力的痕跡隱藏到極致。
第三，對沈老師……或許可以嚐試更隱蔽的接觸。不能再去檔案室直接詢問，但也許可以通過其他方式，比如……匿名信件？或者，觀察他的日常行蹤，尋找他可能留下的其他線索？
第四，自身的修煉不能停。《混沌歸元法》是他目前唯一的依仗。雖然凶險，但成長速度確實驚人。昨夜淬體後，靈力增長明顯。必須尋找相對安全的方式繼續修煉。地脈陰煞不能輕易再碰，但學院內駁雜的靈氣環境，或許可以利用？系統商城裏的基礎聚靈丹也可以考慮，但需要混沌點。
第五，關於舊實驗樓的秘密，或許可以從其他側面調查？二十年前的事故，就算被掩蓋，難道就完全沒有其他知情人或蛛絲馬跡？當年的研究部其他人員？事故的傷亡者家屬？學院的舊檔案中，會不會有被遺漏的線索？
思路漸漸清晰，但每一步都充滿風險。
顧北拿起筆，在筆記本上快速寫下幾個關鍵詞：王閻（監視，危險）、沈星（信息源，脆弱）、舊樓（禁區，聚合體）、修煉（隱秘，加速）、調查（側面，謹慎）。
然後，他將這張紙撕下，用打火機點燃，看着它在煙灰缸裏化爲灰燼。有些東西，不能留下任何實體痕跡。
做完這一切，他感到一陣疲憊襲來，不僅僅是身體，更是精神上的重壓。知道的越多，背負的就越重。
但眼神卻愈發堅定。
既然無法逃避，那就只能面對。系統是他唯一的變數，混沌歸元法是他打破僵局的希望。從覺醒系統、築基成功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已經偏離了普通的軌道。
窗外，夜色濃稠如墨。校園沉寂，只有遠處路燈孤獨地亮着。
顧北吹熄了台燈，在黑暗中躺下。
他沒有立刻入睡，而是再次運轉起混沌歸元法。那灰蒙蒙的靈力在經脈中緩緩流淌，帶着一種包容萬象又格格不入的特質。這一次，他嚐試着更精細地控制它，不僅僅是在體內循環，而是嚐試着將其氣息與周圍環境中溫和有序的學院靈氣進行更深層次的“模擬”與“僞裝”。
這是一個笨拙而緩慢的過程，但對隱藏自身至關重要。
就在他全神貫注於靈力操控時，眉心微微發熱的“洞察之眼”，似乎捕捉到了窗外一絲極其微弱的、不協調的能量波動。
很輕微，一閃而逝，像是錯覺。
但顧北的汗毛瞬間豎了起來。
他立刻停止了所有靈力運轉，屏住呼吸，身體僵硬地保持着躺臥的姿勢，只有眼珠在黑暗中緩緩轉動，望向窗戶方向。
窗簾緊閉，什麼也看不到。
是巡邏的校工？路過的學生？還是……別的什麼？
王閻的監視？已經到這種程度了嗎？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過了足足五分鍾，再也沒有任何異常。
顧北緩緩呼出一口氣，但心中的警惕已提升到最高。
看來，從這一刻起，自己必須假設，時刻處於某種“注視”之下。
他重新閉上眼睛，但這一次，不再是修煉，而是純粹的休息，同時保持着一絲警醒。
夜還很長。
而黑暗中潛行的，或許不止他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