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訓營第四周，訓練科目升級爲“異能協作與戰術創造”。
清晨六點，林衍走進專用訓練室時，雷烈已經等在那裏。總教官身後立着三台全息投影儀，正播放着萬族戰場前線的實況錄像——
一座半毀的鋼鐵要塞，城牆外是黑壓壓的蟲潮。守軍中有火焰噴射兵、冰霜操控者、雷電術士，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個穿着工程裝甲的士兵。那人在城牆上快速移動，雙手按在破損處，淡金色的光芒閃過，裂縫便被臨時補合。蟲群沖上城牆時，他抬手一揮，地面瞬間刺出數十根金屬尖刺。
“看到沒有？”雷烈暫停畫面，指着那個工程兵，“【金屬塑形】異能，評級C，但他在那場防守戰中擊殺的蟲族數量，超過三個B級元素系。”
他轉身面對六十名學員：“這就是今天要教你們的東西——如何把看似輔助的異能，變成戰場上的利器。”
“報告教官！”一個B級學員舉手，“可我們中大多數人的異能都是戰鬥向的，輔助類很少。”
“所以更要學。”雷烈按下控制面板，訓練室地面升起十個金屬平台，“兩人一組，每組一個平台。任務：在平台上構建防御工事，抵擋模擬蟲潮攻擊五分鍾。要求：必須結合兩人的異能特點，創造協同效果。”
他頓了頓，補充道：“評分標準不是殺死多少蟲族，是‘創造性’和‘協作性’。越有創意，分數越高。”
分組開始。
林衍被分到和趙峰一組——這是雷烈特意安排的，一個F級造物系，一個C級召喚系，都是典型的“輔助類”。
其他組大多是強攻+強攻，或者強攻+控制。看到林衍和趙峰的組合，不少學員露出看好戲的表情。
“你們倆，”陳浩經過時嗤笑，“一個打印玩具，一個召喚土疙瘩，能造出什麼？玩具城堡？”
林衍沒理他，走向分配給他們的三號平台。
平台是個邊長五米的方形金屬板，離地一米高，表面光滑如鏡。平台邊緣有能量護罩生成器，但現在處於關閉狀態。
“我們……怎麼辦？”趙峰看着光禿禿的平台，有點發懵，“我的土傀儡在金屬板上召喚不出來，地面太硬了。”
“不用土傀儡。”林衍蹲下身，手掌按在平台表面。
結構視覺展開。
平台是標準的靈能合金鑄造，內部有蜂窩狀減重結構，表面蝕刻着微型的能量回路——這是爲了後續訓練中接入不同環境模擬系統而設計的。
“看到這些回路了嗎？”林衍指給趙峰看，“它們是能量傳輸通道。如果你用土系靈力激活特定的回路節點，可以在平台表面‘生長’出石質結構。”
“還能這樣？”趙峰瞪大眼睛。
“萬物有靈，金屬也曾經是大地的一部分。”林衍想起老校工的話，“你的異能是溝通大地，不是只能操控泥土。試試看，把靈力注入這個點——”
他在平台邊緣標注出一個位置。
趙峰將信將疑地蹲下，雙手按在那個位置。土黃色的靈光從他掌心涌出，滲入金屬。
三秒後，平台邊緣緩緩隆起一個拳頭大小的石包。
“成功了！”趙峰驚喜。
“但太慢。”林衍搖頭，“蟲潮可不會等你慢慢長石頭。我們需要更有效率的方法。”
他站起身，攤開雙手。
淡藍色的光點從掌心涌出，開始在平台上方編織結構——不是實體，是框架。一個立體的、由光點構成的網格模型，覆蓋了整個平台。
“這是什麼？”趙峰問。
“預制模板。”林衍說，額角滲出細汗——同時維持這麼大範圍的精細模型，精神力消耗不小，“你看，我設計了一個多層防御體系：最外層是可變形尖刺陣列，中間是緩沖網層，內層是旋轉切割帶。但需要材料來實現。”
他指向模型的不同部分：“尖刺陣列需要硬質材料，最好用你的石化能力配合金屬基座；緩沖網可以用土質纖維編織，要柔韌；切割帶需要高硬度材料，這個我來打印核心部件，你提供外層石質包覆。”
趙峰聽得頭大：“這……這麼復雜？五分鍾來得及嗎？”
“來得及，如果我們分工協作。”林衍收回光點模型，在戰術平板上快速畫出分工圖，“你負責平台四個角的‘生長點’，用最大輸出催生石質基座。我負責打印連接結構和核心部件。開始吧，時間不多了。”
距離訓練開始只剩三分鍾。
其他組大多采取了簡單粗暴的方案：火系+風系組合在平台周圍制造火焰風暴；冰系+水系制造冰牆和水陷阱；兩個強化系幹脆就站在平台中央，準備硬扛。
只有林衍這組，在平台上開始了“施工”。
趙峰跑到第一個角落，雙手按地，土黃色靈光全力輸出。平台表面開始龜裂，一根粗壯的石柱緩緩升起，高度達到一米時，林衍的手按了上去。
光點滲入石柱內部，在其中打印出復雜的加強結構——蜂窩狀的內部支撐，螺旋排列的應力傳導纖維，還有預留的能量接口。
“下一個！”林衍喊道。
趙峰沖向第二角。
訓練室裏，其他學員已經注意到了這邊的異常。
“他們在幹嘛？建房子？”
“那個F級在石柱裏打印東西？有什麼用？”
雷烈站在控制台前，抱着手臂，眼神專注。
三分鍾倒計時結束。
“訓練開始！第一波攻擊，蝕金蟻群，數量五十，方向正面！”
平台前方的全息投影區，五十只蝕金蟻的虛擬影像浮現，嘶叫着沖來。
大多數組采取了正面硬剛。
只有林衍這組——
“啓動！”林衍按下平台邊緣的一個臨時控制面板——那是他用光點打印出來的簡易電路。
平台四個角的石柱同時亮起微光。石柱頂端的打印結構開始變形，伸出三根金屬臂，在空中交織成網。緊接着，趙峰催生的石質纖維從平台邊緣生長出來，纏繞在金屬網上，形成一層柔韌的緩沖層。
蝕金蟻撞上緩沖層，被彈了回去。但更多的蟻群從側面繞行。
“第二模式！”林衍切換控制。
石柱的金屬臂再次變形，這次不是織網，而是分裂成數十根細長的尖刺。尖刺高速旋轉，形成四個小型切割風暴，覆蓋平台四側。
沖上來的蝕金蟻被卷入風暴，甲殼被切割出深深劃痕。
“第三波攻擊，飛刺蜂，數量三十，空中單位！”
天空中浮現出黃黑相間的蜂群影像，尾部伸出半米長的骨刺。
“趙峰，頂上！”林衍喊道。
趙峰咬牙，雙手高舉。平台中央的地面隆起，石質材料向上延伸，在空中交織成一個傘狀穹頂。但速度不夠快，還有一半沒合攏。
林衍抬頭，瞳孔中倒映出蜂群的軌跡。
結構視覺鎖定每一只飛刺蜂的飛行路線、速度、攻擊角度。
然後他做了個讓所有人震驚的動作——
雙手同時抬起，左手對着天空，右手對着平台。
左手的光點在空中編織，不是實體，是“軌跡預測網”。淡藍色的光網展開，標記出飛刺蜂接下來三秒的飛行路徑。
右手的光點則在平台上快速打印。不是防御結構，是……彈射器。
六個簡易的彈簧裝置在平台邊緣瞬間成型，每個裝置上已經裝好了打印出來的錐形彈頭。
“趙峰，給我石質彈藥，現在！”
趙峰一愣，但立刻反應過來。他單手維持穹頂生長，另一只手按地，六顆拳頭大小的石彈從地面冒出，精準落在彈射器上。
林衍同時操控六台彈射器——這需要將精神力分成六股，每一股控制一個裝置的發射角度、力度、時機。
“砰！砰！砰！砰！砰！砰！”
六聲幾乎同時的悶響。
六顆石彈射出，不是亂射，每一顆都沿着光點預測的軌跡，迎向一只飛刺蜂。
空中炸開六團虛擬的血霧。
但還有二十四只。
“再來！”林衍吼道。
趙峰已經滿頭大汗，但還是咬牙催生出第二批石彈。
第二批六顆。
第三批六顆。
當第四批石彈裝填時，林衍改變了策略——不再追求單發命中，而是讓石彈在空中碰撞、分裂、形成彈幕。
十八顆石彈以不同角度射出，在空中相撞、碎裂，變成數百塊碎石片，覆蓋了整個平台上空。
飛刺蜂群撞進這片碎石風暴，被擊落大半。
最後六只突破了彈幕，骨刺直刺而下——
但此時，趙峰的穹頂終於合攏。
“咚！咚！咚！”
骨刺釘在石質穹頂上，深入半尺，但沒能穿透。
平台內，林衍和趙峰背靠背站着，都在大口喘氣。
“第四波攻擊，岩甲蟲，數量十，重型單位。”
地面震動。
十只裝甲車大小的虛擬甲蟲從四面爬來，它們的外殼比蝕金蟻厚三倍，普通的元素攻擊很難破防。
“這……這怎麼打？”趙峰聲音發顫，“我的石刺扎不穿那種甲殼。”
林衍盯着越來越近的岩甲蟲，大腦飛速運轉。
硬拼不行，必須取巧。
岩甲蟲的結構弱點在哪裏？關節連接處？眼睛？口器？
不，時間不夠逐個擊破。
需要一次性解決。
他的目光落在平台四角的切割風暴上。現在的轉速和切割力，對付岩甲蟲就像用水果刀砍坦克。
但如果……改變切割方式呢？
“趙峰，撤掉穹頂，把靈力全部灌注到四根石柱裏！”
“啊？那防御——”
“聽我的！”
趙峰咬牙，散去穹頂。土黃色靈光全部注入四根石柱。
石柱開始微微震顫。
林衍雙手按在平台中央的控制面板上，光點如瀑布般涌入。他在重寫切割風暴的控制程序——不是均勻切割，是“共振切割”。
每一只岩甲蟲的甲殼，都有其固有的振動頻率。如果能找到那個頻率，讓切割刃以同樣的頻率振動，就能引發共振，從內部破壞結構。
但需要先測頻。
“放一只進來！”林衍喊道。
趙峰控制一個切割風暴暫時停轉。一只岩甲蟲爬進缺口，沖向平台中央。
林衍不退反進，迎了上去。
在岩甲蟲巨鉗砸下的瞬間，他側身滑步，手掌拍在蟲殼側面。
不是攻擊，是“聽”。
光點滲入甲殼，像無數微型傳感器，測量着材質的密度、硬度、彈性模量……然後反饋回振動頻率數據。
找到了：173赫茲。
“所有切割風暴，調頻到173赫茲，振幅放大三倍！”
四根石柱上的切割刃同時改變振動模式。
空氣中響起低沉的嗡鳴聲，那聲音讓人牙齒發酸。
最先靠近的岩甲蟲突然僵住，甲殼表面出現細密的裂紋——裂紋從內部產生，像被無形的錘子反復敲打。
“咔嚓……轟！”
第一只岩甲蟲的甲殼崩碎，虛擬影像消散。
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當第十只岩甲蟲在平台邊緣碎裂時，五分鍾時間剛好結束。
全息投影關閉。
訓練室裏一片寂靜。
所有人都看着三號平台——平台上，四根石柱還在微微震顫，切割刃緩緩停轉。石質穹頂的殘骸散落一地，彈射器的彈簧裝置冒着青煙。
而林衍和趙峰，一個單膝跪地喘氣，一個直接癱坐在地上。
“訓練結束。”雷烈的聲音打破寂靜，“現在評分。”
控制台的大屏幕亮起，顯示出十個小組的成績。
大多數組的評分在60-80分之間——他們成功抵擋了攻擊，但無非是火焰燒、冰牆擋、硬抗，沒什麼創意。
而三號平台……
“第三組，林衍、趙峰。”雷烈念出分數，“防御完整性：85分；擊殺效率：92分；異能協作度：98分；戰術創造性：100分。”
“總分：93.75分，排名第一。”
“譁——”
台下炸開了鍋。
“第一？比沈清瑤那組還高？”
“沈清瑤和那個A級風系才92分！”
“他們那是什麼鬼戰術？又是彈射器又是共振切割……”
雷烈抬手壓下議論。
“知道爲什麼給創造性滿分嗎？”他看向林衍，“因爲你展示了一種可能——輔助系異能者，不是只能躲在後面修修補補。你們可以創造戰場，可以設計殺戮系統，可以用腦子而不是蠻力解決問題。”
他走到三號平台前，仔細檢查那些打印結構。
“這個彈簧彈射器，是你臨時設計的？”
“是。”林衍站起身，“基於標準壓縮彈簧結構，但調整了線圈密度和材質分布，讓它在單次使用中能達到最大彈力。”
“共振切割的控制程序呢？”
“現場寫的。用光點作爲傳感器采集甲殼數據，然後實時調整切割刃的振動參數。”
雷烈盯着他看了幾秒，然後點頭。
“今天起，你不需要再參加常規的戰術理論課。”他說，“我給你單獨開一門課，叫‘戰場工程師’。每周三天，我教你如何把這種創造性思維，系統化地應用到實戰中。”
台下又是一陣騷動。
單獨授課，這是頂級天才才有的待遇。
陳浩的臉色已經黑如鍋底。
“其他人，解散。”雷烈揮手，“林衍留下。”
人群散去後，訓練室裏只剩下雷烈和林衍兩人。
“知道我爲什麼看重你嗎？”雷烈問。
“因爲我的異能特殊？”
“不。”雷烈搖頭，“因爲你的思維方式特殊。大多數人覺醒了異能，就只想着怎麼把異能用得更強、更快、更狠。但你在想——怎麼用異能創造新的可能性。”
他走到控制台前，調出一段加密錄像。
畫面裏，是萬族戰場深處的一個場景：一座人族前哨站被蟲族包圍，守軍即將全軍覆沒。這時，一個穿着樸素工裝的中年男人走進戰場中央，雙手按地。
大地開裂。
不是普通的地裂，是有規律的開裂——裂縫形成復雜的幾何圖案，將蟲群分割、困住、引導進預設的殺戮區。然後地面升起石牆、尖刺、陷坑……
十分鍾後，蟲潮崩潰。
“這是七年前的一場戰鬥。”雷烈說，“那個男人，叫楊天工，代號‘地構師’。他的異能是【大地架構】，評級A，但他在那場戰鬥中發揮的作用，超過三個S級。”
林衍盯着畫面中那個男人的背影。
“他後來呢？”
“三年前，在‘深淵蟲巢’戰役中失蹤，推定陣亡。”雷烈關閉錄像，“但他在世時，用他的能力重新定義了‘工兵’在戰場上的角色。他教會了我們一件事：真正的力量，不是破壞，是‘構建’——構建有利於我的戰場，構建敵人的墳墓。”
他轉身，看着林衍的眼睛。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同樣的潛質。你的三維打印，理論上比【大地架構】更靈活，因爲你不限於大地，你可以打印任何結構，任何材料。”
“但我現在只能打印簡單結構，精度也不夠。”
“所以你需要學習。”雷烈從懷裏掏出一枚金屬徽章，扔給林衍，“這是我當年的教官徽章。拿着它，可以去學院最高權限的資料庫，調閱所有關於‘戰場工程學’‘戰術架構學’‘異能材料學’的機密資料。”
林衍接過徽章。入手沉重，表面蝕刻着一把劍和一把尺交叉的圖案——象征武力與智慧的結合。
“還有這個。”雷烈又遞過來一個數據芯片，“裏面是楊天工的部分戰鬥記錄和設計手稿。雖然他的異能和你不同，但思路可以借鑑。”
林衍握緊芯片和徽章。
“謝謝教官。”
“別謝太早。”雷烈咧嘴一笑，那笑容裏有種危險的意味，“從明天開始，你的訓練量會加倍。上午跟我學工程學，下午跟王猛學格鬥，晚上自己研究資料。每周一次實戰測試，不合格的話，徽章收回，單獨授課取消。”
“明白。”
“現在回去休息。明天早上六點，一號工程設計室見。”
林衍轉身離開。
走出訓練大樓時，夕陽正沉。他抬頭看向天空，北方那道暗紅色的裂隙似乎比昨天更寬了一點。
手裏的徽章和芯片沉甸甸的。
這是機會，也是壓力。
但他沒有退縮。
因爲這就是他選的路——用創造代替破壞，用智慧彌補力量，用結構理解世界。
回到舊訓練館時，老校工正在磨刀。
看見林衍手裏的徽章，老人動作頓了一下。
“雷小子把這個給你了？”
“您認識雷教官？”
“他是我學生。”老校工繼續磨刀，滋啦滋啦的聲音在館內回蕩，“二十年前，他是特訓營那一屆的第一名。我教過他三個月，然後他就上前線了。”
林衍沉默。他早猜到老校工不簡單，但沒想到是雷烈的老師。
“楊天工的手稿，你看了嗎？”老人問。
“還沒。”
“看完告訴我感想。”老校工放下磨刀石，抬起頭，混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精光，“那小子……可惜了。如果他沒去深淵蟲巢，現在應該是人族第一戰場架構師。”
“深淵蟲巢是什麼？”
“萬族戰場最深處的地方，蟲族的母巢之一。”老人說，“三年前，人族組織了一次斬首行動，想摧毀那個母巢。去了三百人，回來三十七個。楊天工是爲斷後留下的，再沒出來。”
林衍握緊芯片。他突然覺得，這枚芯片的重量，比想象中更重。
“他留下了一句話。”老校工緩緩說，“‘真正的工程師，不是設計怎麼殺人，是設計怎麼讓人活下去。’”
這句話，和父親筆記本裏的話，竟有異曲同工之妙。
“我記住了。”林衍說。
老人擺擺手，繼續磨刀。
林衍走到木桌前，將數據芯片插入戰術終端。
屏幕亮起。
第一份文件，標題是：《戰場架構學七原則》。
他點開，開始閱讀。
窗外，夜色漸深。
館內，只有磨刀聲和翻頁聲。
兩個時代，兩個工程師，通過這枚芯片，開始了跨越時空的對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