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威在後院耍了套形意槍法,槍尖罡風呼嘯,震得剛長出的雜草瑟瑟發抖。
"師弟,你天天對着那口破井嘀咕,能頂個屁用!"他收槍而立,虯結的肌肉上還掛着汗珠,"要俺說,咱們就該下山去,把血月教那幫龜孫子的老巢端了!"
明封盤坐於八卦井邊,對他的抱怨充耳不聞。
他手中攥着一部《大梵先天梵音咒》,是懶雲祖師留下的八十一竹片穿成的竹簡。竹片非金非玉,入手溫潤,每一都刻着細如發絲的梵文,共計七百二十九字,字字珠璣。
但明封此刻看的,不是竹簡,而是自己的手機。
手機屏幕亮着,顯示着一款音頻分析軟件的波形圖。
"不對,還是不對……"他喃喃自語,"震卦的'吽'音,頻率始終卡在517赫茲,離古籍記載的528赫茲,差了11赫茲。"
明右端着杯剛泡好的龍井茶,慢悠悠地踱過來,瞥了眼手機屏幕,笑道:"師弟,你這是要用科學手段,破解上古咒語?"
"有何不可?"明封頭也不抬,"聲波就是聲波,無論古今,皆有頻率。528赫茲,在現代醫學中被稱爲'愛'的頻率,能修復DNA。在修真界,它應是最接近'道'的基準音。"
他頓了頓,手指在屏幕上劃動,波形圖隨之變化:"我懷疑,懶雲祖師當年誦咒時,因末法時代靈氣不足,無法達到完美頻率,才導致《大梵先天梵音咒》的威力,十不存一。"
明欽正從帆布包裏掏出一台便攜式太陽能充電板,給手機續命,聞言笑呵呵道:"師弟這個思路,倒是與愚兄的'現代修真工程學'不謀而合。只是,這11赫茲的差距,如何彌補?"
明封沒有回答,而是將竹簡貼在唇邊,深吸一口氣,緩緩誦出第一句咒語:
"嗡——"
這一聲,他刻意將真氣振動頻率,調整到震卦的"雷動"狀態。
真氣在咽喉處高速震顫,聲帶發出常人聽不到的次聲波。
但手機屏幕上,頻率顯示:517赫茲。
與古籍要求的528赫茲,差了11赫茲。
明封神識沉入丹田,觀察道種的運轉。
道種在誦咒時,會本能地排斥外來頻率,因爲它習慣了乙木青氣的"柔",而不適應梵音咒的"剛"。
"是道種在抗拒。"明封恍然,"不是我不能,是道種不願。"
他想起《呂祖三尼醫世說述》中的一句話:"醫者,意也。意到,則氣到。氣到,則病除。病除,則煞消。"
"御針之術,在於導引,而非強制。"
"那麼,誦咒之術,是否也應在'導引',而非'強求'?"
明封閉上眼,不再刻意控制真氣頻率,而是將意念集中在"吽"音的意境上。
吽,是雷聲,是龍吟,是天地初開的第一道霹靂。
他想象自己站在雷雲之下,手持桃木劍,引雷入體。
"吽——"
這一次,他沒有用真氣,而是用"意"。
意到,氣到。
道種感受到他的"意",竟主動調整頻率,從乙木青氣的"柔",轉爲龍煞的"剛"。
手機屏幕上的頻率,瞬間躍升:528赫茲!
完美!
與此同時,八卦井內,傳來一聲極微弱的"嗡鳴"。
那聲音,與明封的誦咒聲,產生了共鳴。
井壁上,原本覆蓋的青苔,開始成片脫落。
脫落後露出的,不是石壁,是密密麻麻的符文。
那些符文,比先天八卦圖更古老,比守拙祖師的刻字更繁復,每一筆都如龍蛇遊走,散發着淡淡的金光。
明右瞳孔一縮:"這是……佛門'楞嚴咒'的符文?"
明欽也湊過來,眯縫眼裏閃過精光:"不對,是'大梵天咒'。上古梵門,鎮壓邪魔時所用的咒文。"
明威撓撓頭:"俺看不懂這些彎彎繞,但俺感覺,這井底下的東西,被師弟給驚動了。"
他話音剛落,井底傳來一聲沉悶的嘶吼。
那聲音,不似人聲,像是某種巨獸被吵醒後的憤怒。
明封臉色一變。
他知道,那是棺材板下的血月教護法長老,在回應梵音咒的召喚。
他立刻停止誦咒。
但井壁上的符文,一旦顯露,便不再隱藏。
它們在井壁上流轉,如活物般蠕動,最終匯成一行古篆:
"大梵天咒,可鎮聖祖。"
"聖祖不滅,咒文不散。"
"誦咒者,血祭之。"
明封心頭劇震。
聖祖?
血月教的聖祖?
難道,棺材板下的,不是護法長老,而是血月教的"聖祖"真身?
他想起推演盤曾給出的信息:"明代嘉靖年間,血月教,初代護法長老……"
若棺材板下是聖祖,那護法長老又是誰?
明封不敢深想。
他只知道,自己誤打誤撞,用528赫茲的梵音咒,激活了井底的封印。
這封印,是守拙祖師布下的,還是更久遠的存在布下的?
他轉向明欽:"大師兄,你可曾聽師父提起過,這井底封印的來歷?"
明欽沉吟片刻,緩緩搖頭:"圓康師父只說過,這口井,不能動。"
"他說,動了,會出大事。"
"什麼大事,他沒說。"
明封又問明右:"二師兄,你行走商場多年,可曾聽過'血月聖祖'的名號?"
明右折扇一合,神色凝重:"聽過。但不是在商場,是在一次古董拍賣會上。"
"當時有件明代玉佩,起拍價三百萬。拍賣師說,玉佩中封印着血月聖祖的一縷神念,得之可號令血月教十二法王。"
"結果,拍賣當晚,全場三百人,盡數昏迷,玉佩不翼而飛。"
"事後,主辦方請來龍虎山天師府的高人,高人說,那不是神念,是詛咒。"
"詛咒的內容,便是這句:'誦咒者,血祭之。'"
明封聽完,心中了然。
原來,這井底的聖祖,是被詛咒的。
本純祖師六十前封觀,不是鎮壓,是"看守"。
看守這個詛咒,不讓它出世。
但現在,明封的梵音咒,將詛咒激活了。
"師弟,"明威握緊了槍杆,"要不要俺下去,一槍捅死那什麼聖祖?"
明封搖頭:"不可。詛咒之物,非實體,刀槍不入。"
"那怎麼辦?"明威急了,"總不能等它爬出來,把咱們都吃了吧?"
明封沉思片刻,忽然笑了:
"既然詛咒是'誦咒者血祭之',那我不祭自己,祭別人便是。"
他取出一柄銀針,刺破指尖,擠出九滴精血。
但他沒有將精血滴入井中,而是抹在一張黃符紙上。
符紙自燃,化作一道血光,沖天而起。
血光在群仙觀上空盤旋三圈,然後直奔山下梅林鎮而去。
"王德彪,"明封喃喃,"你身上怨煞之氣最重,正適合當祭品。"
"血月教要血祭,我便送他們一個。"
"看看這詛咒,是認我這個誦咒者,還是認那個滿身怨煞的凡人。"
他話音剛落,井底的嘶吼聲,竟真的減弱了三分。
顯然,詛咒被血光引動,去尋更"美味"的祭品了。
明欽看着明封,笑呵呵道:"師弟這一手'移花接木',深得愚兄'現代修真工程學'的精髓。"
明右也點頭:"二桃三士,借刀人,商戰常用手段。"
明威卻撓頭:"俺不懂這些彎彎繞,俺只知道,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跑。"
明封搖頭:"跑不了。血月聖祖一旦出世,天下大亂,無處可跑。"
他再次看向井壁上的符文。
那些符文在血光離井後,開始緩緩隱去。
但在隱去前,明封看清了最後一行小字:
"聖祖若出,需以龍血鎮之。"
"龍血者,建文後裔也。"
明封心頭劇震。
他想起自己的身世。
想起建文帝那句"朕等你很久了"。
想起守貞絕筆中"你的身世"。
難道……
他的血脈,就是鎮壓聖祖的關鍵?
明封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再睜眼時,眼中已是一片決絕。
"既然如此,"
"那便讓聖祖,"
"見識見識,"
"建文龍血的厲害!"
他盤膝坐於井邊,不再誦《大梵先天梵音咒》,而是誦起了《邱祖功課經》。
但這一次,他融入了自己的血脈之力。
每一個音節,都帶上了龍吟之聲。
井底的聖祖,發出最後一聲嘶吼,便歸於沉寂。
井口,飄出一縷七彩氤氳。
那氤氳,如虹如霓,散發着淨化一切的氣息。
附近山林的鳥雀,被氤氳吸引,紛紛飛來,環繞井口盤旋。
但每一只鳥,飛到井口三丈處,便不敢再近。
仿佛那裏有讓它們恐懼的存在。
明欽的三個孩子,此刻也跑到井邊,睜大眼睛看着氤氳。
最大的男孩,忽然開口:
"爸爸,井底下,有龍。"
"還有……"
"一個老和尚。"
明欽臉色一變,立刻將孩子們護在身後。
"師弟,"他沉聲道,"你這梵音咒,驚動的不止是聖祖。"
"還有……"
"兩界門的守門人。"
話音剛落,推演盤突然自行激活。
光幕上,浮現出守拙祖師的身影。
他不再是血衣染身的模樣,而是一身道袍,仙風道骨。
他看着明封,微笑:
"好孩子,你終於走到這一步。"
"梵音咒,不是用來鎮壓聖祖的。"
"是用來……"
"喚醒守門人的。"
"守門人醒了,聖祖,便不敢動。"
"而你,"
"也該去見見你的"
"先祖了。"
守拙祖師的身影消散。
井口氤氳中,緩緩升起一人。
那人身穿月白僧袍,手持念珠,面容清癯,眉目間與明封有七分相似。
他看着明封,微笑:
"朕等了你六百年。"
"這井,"
"該由你來守了。"
(第十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