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的氣氛比季夏想象中還要好。暖黃的燈光下,菜肴冒着誘人的熱氣。
江硯欽從酒櫃裏取出一瓶紅酒,瓶身優雅,標籤古樸。他嫺熟地開瓶,醒酒,然後先爲她倒了淺淺一個杯底。
“嚐嚐這個,配今天的菜應該不錯。”他聲音平和,但很好聽。
季夏看着那紅色液體,猶豫了一下,小聲坦白:“我酒量…不太好。”
江硯欽抬眼看了看她,唇角似乎有極淡的弧度:“沒關系,一點點,助興而已,不會醉。”
他的話像有魔力,安撫了她的那點小忐忑。她端起酒杯,像完成某種儀式一樣,認真地對着他:“江叔叔,新年快樂!謝謝您照顧我,祝您新的一年一切都好!”
江硯欽看着她亮晶晶的、滿是真誠的眼睛,也端起杯,輕輕與她碰了一下。“新年快樂,季夏。”
他的目光沉靜地落在她臉上,“也謝謝你準備的晚餐。”
酒液入口微澀,繼而回甘。季夏只小心地抿了一小口,便專心吃飯。
也許是氣氛太好,也許是那點酒精作祟,她的話漸漸多了起來,嘰嘰喳喳地說着學校的事情……
江硯欽大多時候只是安靜地聽着,偶爾回應一兩個字,或極輕地笑一下。但他沒有看手機,沒有處理公務,所有的注意力似乎都在她和她的話語上。
這種專注的傾聽,讓季夏有一種被全然接納的安心感。
幾口酒下肚,她感覺身體暖洋洋的,臉頰也微微發燙,膽子似乎也大了些,甚至會問出“江叔叔,您上學的時候會不會也害怕期末考試”這種有點幼稚的問題。
飯吃到一半,江硯欽剝了一只白灼蝦遞給季夏,“謝謝江叔叔。”
“該我謝你,菜很好吃。”真心的誇獎,季夏很開心。
然後,他拿起筷子時,像是無意般,指尖碰到了手邊的紅酒杯。雖然只是輕微晃動,灑出的酒液不多,但幾滴深紅色還是在他昂貴的襯衫袖口上暈開一小片污漬。
“沒事吧?”季夏連忙抽紙巾給他。
“沒事。”他接過紙巾,隨意按了按,站起身,“我上去換件衣服。你先吃。”
他離開餐廳,走向樓梯。季夏注意到,主臥的門被他隨手帶上,但……似乎並沒有完全關嚴,留下了一道明顯的縫隙。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季夏慢慢吃着菜,時不時看向樓梯方向。湯快要涼了,他還沒下來。
是找不到衣服嗎?還是被酒漬弄到的地方不好處理?
關心和那點微醺的酒意讓她多了幾分勇氣。她放下筷子,起身走向二樓。
“江叔叔?您換好了嗎?”她輕聲叫着,走到主臥門口。裏面沒有回應,門虛掩着。
“湯要涼了哦……”
話音未落,她所有的聲音和動作都僵住了。
透過虛掩的房門,房間內只開了一盞床頭燈,光線朦朧。江硯欽背對着門口,剛脫下被打溼的襯衫,肌理分明、線條流暢的寬闊背脊毫無遮掩地撞入她的視線。
季夏的大腦“嗡”的一聲,臉頰瞬間燒透。
然而,就在她目光下意識躲閃的瞬間,門內男人像是聽到了聲響,極其自然的轉過身,一道猙獰的、長長的疤痕,猛地攫住了季夏的注意力!
那疤痕從他左側下腹蔓延而上,即使時隔已久,依舊能想象出當初受傷時的慘烈和痛苦。它像一條醜陋的蜈蚣,盤踞在他緊實的皮膚上,與他自身強大的力量感形成一種極具沖擊力的對比。
所有的臉紅心跳瞬間被一種巨大的震驚和冰涼的心疼所取代。
爸爸的話如同驚雷般在她腦海裏炸開:“……傷到了根本……差點沒挺過來……”
原來……是真的。原來這麼嚴重。
“怎麼了?”愣神的功夫,江硯欽已經換好衣服,打開房門走了出來。
季夏猛地回過神,眼神裏充滿了慌亂、羞愧和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罪孽感。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語無倫次,幾乎要哭出來,轉身狼狽地逃走了。
看着她倉惶消失的背影,江硯欽緩緩低下頭,目光落在自己已經被衣物遮擋的腹部傷疤上。
他的眼底,掠過一絲深不見底的、晦暗不明的光。
很好。
她看到了。也如預期的那樣,被嚇到了,也……心疼了。
餐廳裏,氣氛有一種微妙的凝滯。
季夏埋頭小口喝着湯,幾乎不敢抬頭。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和那道猙獰的傷疤,在她腦海裏揮之不去。
每一次眼神無意中掃過對面男人包裹在家居服下的腰腹位置,她都覺得臉頰發燙,同時心裏又泛起一陣細密的、酸澀的心疼。
他當時該有多疼啊……
這種情緒壓倒了她之前所有的尷尬,只剩下一種想爲他做點什麼的沖動。
她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抬起頭,聲音還有些微不可查的顫抖:“江叔叔……湯,好喝嗎?”
江硯欽抬眸,目光平靜地落在她臉上,仿佛剛才的一切從未發生。他淡淡頷首:“嗯,很好。”
他的平靜奇異地安撫了她。季夏抿了抿唇,手指在桌下緊張地絞在一起,終於說出了準備已久的話:“那個……江叔叔,我給您準備了一個新年禮物。”
“哦?”江硯欽眉梢微挑,放下勺子,似乎提起了一絲興趣,“是什麼?”
季夏立刻站起身,幾乎是小跑着從包裏拿出那個精心包裝好的深藍色絲絨盒子,雙手捧着,遞到他面前。
“是一對袖扣。我不知道您喜不喜歡……就是,謝謝您這段時間這麼照顧我。”
江硯欽看着她鄭重其事的樣子,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兩秒,才緩緩接過那個小巧的盒子。
他的指尖無意間擦過她的掌心,帶來一陣微弱的電流感。季夏像被燙到一樣迅速縮回手。
他拆開緞帶,打開盒蓋。
那對設計簡約、質感冷硬的鉑金袖扣靜靜躺在深藍色的絲絨上。
江硯欽的目光落在袖扣上,沉默了足足有三秒。
然後抬起眼,深邃的目光鎖住她,聲音比平時更低沉了幾分:“爲什麼送這個?”
“啊?”季夏愣了一下,老實回答:“就覺得您應該用得上。而且新年禮物嘛……”
江硯欽合上盒蓋,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着絲絨表面,語氣聽不出情緒:“很貴?”
“還好!”季夏連忙擺手,對她來說很貴,對他來說太便宜了,“不是很貴!就是一份心意!您不喜歡也沒關系的!”
良久,他極其自然地將盒子收進了家居服的口袋裏,仿佛那是什麼需要仔細收好的重要物品,然後抬眼看她,語氣恢復了往常的淡然:
“心意收到了。謝謝。”
沒有過多的誇贊,也沒有虛僞的客套。一句簡單的“心意收到了”,反而覺得舒服。
“您喜歡就好!”她臉上的笑容明亮。
江硯欽看着她燦爛的笑容,目光微沉,端起湯碗,掩去了唇角一絲幾不可查的、極度滿意的弧度。
當然喜歡。
這可是他的小家夥,送他的第一份禮物。
意義非凡。